楚風在家排行老三,上有兩個哥哥,下有一個弟弟。據母親講,小時候楚風體弱多病,時常住在醫院裏。數次生命垂危,連奶奶都不敢抱,生怕他死在懷裏。或許正如人們所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長大後,楚風卻是兄弟四人中最聰明的一個。父母在趕集時,不時會找街上的瞎子算命,在報出生辰八字之後,都說楚風以後最有出息。而楚風的成長軌跡,也終不負父母所望。在兄弟四人的就學生涯中,楚風也是最突出的。大哥隻念完小學,多次留級,都沒能考上初中,隻好在家務農;二哥連小學都沒畢業,隻念到三年級,就再也不去了。而弟弟稍強一些,小學畢業後,考起鎮上的一所中學,但初中畢業後,沒有考前高中。而楚風,在小學時,成績就十分優異,畢業後,考起了市裏的重點中學,成了村裏的人人誇讚的榜樣,父母的驕傲。八十年代中期,當楚風念初中時,大哥已經長大成人。父母已給大哥在隔壁村說了媳婦。結婚後,大哥說自己在家幹農活供弟弟們讀書不劃算,就時常和父母吵架,鬧著要分家。為此,每個周末,楚風都要從學校趕回來,幫助家裏幹農活。並且時常為了省一頓飯錢,餓著肚子趕回家裏吃午飯。幹完農活回到家裏時,才抽空看書做作業。一個周末的傍晚,當楚風餓著肚子從十多公裏外的學校步行回家時,剛到村口的拐角處,遠遠地就聽到激烈的吵鬧聲和母親呼天喚地的哭聲傳來。楚風疾步跑回到家門前時,看見大哥正把母親按在地上毒打。幾個親戚和鄰居在旁邊勸架,二哥和弟弟默默站在一邊,父親和大嫂在一旁爭吵。楚風心痛如刀攪,趕緊上前拉扯大哥,但畢竟年少體弱,無濟於事。這時,小叔叔匆匆忙忙地趕來了,才把大哥拉開。母親坐在地上,悲痛欲絕,大聲的哭喊著,欲尋死覓活。楚風蹲在母親旁邊,拉著母親,哭泣著勸解,安慰。這一幕,永恒地刻在了楚風年少的心上,如同樹的年輪一樣,無論經過多少歲月的變遷,始終藏在心靈的最深處。後來,大哥還是分了家。八十年代末期,當楚風剛上高一時,二哥也已經定了婚,準備結婚了。這一年,是家裏最艱難的時期:弟弟初中畢業未能考起高中,想複讀;家裏也拆了茅草房,正在蓋土坯瓦房。因為家裏困難,又加上村裏幾個高中畢業的人都沒能考上大學,回家務農。所以,雖然父親給楚風兄弟四人立了一個規矩:誰有本事念書就供誰,但不準留級。但父親也認為念高中隻是浪費錢,所以不願再供楚風繼續上學了。一個周末的傍晚,楚風在家做好飯後,遲遲不見父親回來。二哥自顧端著飯碗就吃,母親和楚風堅持等著父親回來。天色已經很晚了,父親才回來。楚風連忙給父親舀飯,父親卻唉聲歎氣,攤開老繭縱橫的雙手,流出淚來,勸楚風不要繼續上學了。但楚風一再堅持,對父親說,家裏可以少蓋一間房,把省下的錢用來上學。並發誓會努力讀書,如果以後考不起大學,回到農村務農,沒有房子住,也不怪父母。看到楚風態度如此堅決,父親決定不讓弟弟補習,讓楚風繼續念高中。但楚風的高中生活也異常艱辛。除了生活的拮據之外,還有二哥和弟弟的壓力。和大哥一樣,二哥也認為自己在家幹農活供楚風讀書不劃算,時常在家睡懶覺,和父母吵架。而弟弟,卻總是視楚風若仇敵,處處與楚風作對。好容易熬到高三放寒假時,二哥結婚了,分了家。而楚風,卻是無論嚴寒酷暑,都是白天和父母到地裏幹農活,晚上拖著疲憊的身體挑燈夜戰,苦讀到半夜三更。就這樣,皇天不負有心人。楚風的艱辛付出,終於得到了回報。他考起了省外的一所名牌大學,成了村裏的第一個大學生,也成了周邊村落裏的名人、學子的偶像和許多父母教育子女樣板。但接下來的大學生活,楚風的處境沒有絲毫改變。每到假期結束,母親都要在村裏東挪西借,才能湊夠楚風的學費和一個月的生活費。不論楚風怎麼節約,也總是出現鬧饑荒的日子。向同學借的次數多了,楚風也覺得不好意思。於是,和在中學時代一樣,就餐時間拎著飯缸到食堂轉一圈就出來的情景仍不時在楚風身上上演。在東北寒冷的冬天裏,楚風也隻有單薄的衣服禦寒,唯一的厚衣服,是在地攤上花了30元錢買的一件毛衣,這件毛衣,一直穿到大學畢業。而在街頭買的劣質鞋子,總是不小心就張了嘴或掉了鞋底,楚風總是拿到校門口的修鞋攤上修修補補繼續穿。為了減少在衣物上的支出,大學二年級時的冬天,在鞋子破得實在不能穿時,楚風左右權衡,買了一雙翻毛皮鞋。這是一種用黃牛皮簡單釘製的鞋子,外麵裸露著黃色的絨毛。這樣的鞋子,如今隻能在解放戰爭的電影、電視劇裏看見。穿著這雙鞋進了一次課堂,看著同學們異樣的目光,楚風覺得有些別扭。回到宿舍之後,楚風突發奇想,借了同學的黃色鞋油,將整個鞋子擦抹了一遍,結果弄成了土褐色模樣,更是引得同學們的矚目和嘲笑。這樣的日子,直到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後才結束。而弟弟在家裏,更是變本加厲,成天睡著不動,動輒辱罵父母,說父母偏心,扼殺了他的前途。每到假期,父親都會托人寫信叫楚風回去,說實在拿弟弟沒有辦法,家裏的農活幹不完,湊不齊學費。對於學生時代的楚風,除了無奈之外,隻能在放假時,從千裏之外趕回家,努力幫家裏幹活。看到弟弟在農忙時節還成天在家睡覺時,楚風十分生氣,也和弟弟扭打過幾次。就這樣,直到九十年代中期,楚風大學畢業後,有了工資收入,家裏的情況才得到一些改善。楚風剛工作一年後,弟弟到龍泉鎮的一家工廠打工時,認識了弟媳,兩人準備結婚。接到父親的電話後,楚風請了假,在弟弟婚禮的頭一天,趕回了家裏。但弟弟依舊對楚風不理不睬。弟弟的婚禮在老家舉行。按照農村的習俗,第一天晚上迎客,第二天早上娶親,第三天下午送客。迎客的那天中午,父親卻認為弟弟置辦的家具太多,花費太高,和弟弟在飯桌上發生了爭執,繼而吵了起來。弟弟傷心地哭著說女方家庭條件比自己好,既然這樣就不結婚了,以後打一輩子光棍。楚風立即製止了父親的話語,說婚禮照常舉行,不夠的錢由楚風出。說完,楚風從包裏拿出了積攢下來的五千元錢,遞給了父親。這才平息了這場爭吵。晚飯後,楚風叫上弟弟,到鎮上一家理發店幫弟弟理了發,又帶著弟弟到商場買了一套西服、一根領帶、一件白襯衣、一雙皮鞋,把弟弟從頭到腳包裝了一遍之後,回到家裏,掛上紅繡球,開始迎客。從此之後,弟弟對楚風的態度才好轉一些。而大哥,在九十年代就得了腎結石,一直無錢醫治。直到兩千年後,病情不斷惡化,經過醫生診斷,左腎長期結實,右腎衰竭。是楚風湊了錢,帶他到醫院動了手術,才得到緩解;而二哥,生活遇到困難時,楚風也傾力給予了不少幫助。大哥和二哥結婚分家後,仍住在隔壁,卻經常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鬧得不可開交,甚至打得頭破血流。為了調解他們的矛盾,楚風也費盡了心血。雖然自己為家人付出了那麼多,卻並未得到應用的理解。就連父親,都不時打擊楚風已過中年,還孑然一身。這讓楚風時常感歎,自己就像一棵長在夾縫裏的樹,剛在青黃不接的季節裏結了幾個果,卻還不等成熟,就被眾多饑餓的人扯得隻剩下光禿禿的樹幹,卻還要被摘果的人所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