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從窗外照進來,房間裏的事物隱約可見輪廓。桌子上還擺著更拿來的傷藥。妖怪受傷的話都可以自行恢複的罷,更是從何處得來這傷藥的呢?漬仰望著黑幽幽的屋頂,突然記起回來時更明明走在前麵,但是椎翎和她從溪邊回來的時候並沒有見到更。
難道是那個時候?
不會罷?方圓百裏都沒有人住,他能夠這麼快地來回嗎?說起來,人類是不能夠做得到,但更可是妖狐……
“那倒也不是沒可能。”漬閉上眼。
他是為了她嗎?啊,也許罷,為了她這個仆人。
“我隻是一個人類,一個仆人。”漬輕聲念著,抓著被沿,閉著眼。
第二天的時候,因為更借給漬穿的衣服在打鬥的時候被撕破了,而原來的那件衣服還沒有幹,漬不好意思再借更的衣服穿,於是取出椎翎拿來送給她的衣服。
漬之所以之前不肯穿倒不是因為嫌棄這些衣服,恰恰相反,而是因為這些衣服實在是太華麗了。
漬挨著試了一遍,挑了相比之下最為樸素的一件。
以前因為住在山中避開人群,又要和野獸妖怪戰鬥,漬從來沒有穿過裙子,現在突然穿成這樣讓她感到很難為情。懷著甚至可以說是忐忑的心情,漬走出自己的房間,像做賊一樣溜進廚房,小心謹慎地下廚做了早飯。
早飯端上桌的時候,更還沒有從他的房間裏出來,不知是還沒有起還是怎樣。漬猶豫著要不要去敲更房間的門——因為漬從來沒有進過更的房間,之前也沒有發生過更在吃飯的時間不在的情況,現在因為身上穿了新衣的關係,漬越發覺得為難。
漬坐在桌前的席上,局促不安。
突然感到門外有人,漬抬起頭來,竟然是更。
更剛脫下鞋子站在前廊,麵無表情地看著坐在桌前的漬。麵無表情,沒有驚訝或者其他的表情,就是那樣站在,看著她。一語不發。
漬懷疑是時間突然對於她之外的事物靜止了。
就在漬想要證實這個想法的時候,時間又繼續走起來了,更像平常一樣走進來,坐下。漬趕忙將茶水倒進更的茶杯裏。就像以前的早上一樣,兩個人一句話也沒有地吃早飯。
在漬把碗筷都收拾起來的時候,更突然出聲:“你……”漬抬起頭,望著他,更卻垂了垂眼,道:“先去忙罷。”漬想到昨天弄破的衣服,向更道歉,更隻是擺了擺手,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間。
在漬沒有什麼事情要做的時候,她有時會坐在前廊的地上,雙腿垂下去,倚著廊柱望著遠處,有時也會自己找些事情做,比如到房子附近的地方采摘野菜野果串起來曬幹。經過昨天的事,漬覺得有必要隨身攜帶一件武器。
漬剛走下台階就看見從遠處走來的椎翎。
想必更已經知道椎翎來了,因為妖怪對於妖氣是十分敏感的。漬站在台階下等候椎翎過來,向他請安,而後請他進屋,並去泡茶。椎翎遠遠看見穿了新衣的漬,臉上就擺出了誇張的笑容,原本就狹長的眼彎成了一道彎月,唇角也高高揚起。
“漬是專門等在門口讓我來看看你穿新衣的模樣嗎?啊我真是好高興啊,我的寶貝終於意識到我在她心中的地位了。”
漬斂手站在階前平心靜氣地回答道:“不是的。隻是出門的時候正好看到您了。轉身進屋實在太失禮了,而已。”
椎翎正要開始發作他的老毛病,卻在看到更的時候收斂了嬉笑的表情,難得地嚴肅了起來。漬轉回頭去,注意到今天的更確實不大尋常。那雙眼睛……今天格外黯淡。細細的瞳孔在今天看起來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椎翎脫下鞋子走上台階,走到更的身邊,低聲喚道:“更,你……”更轉身進屋,沒有讓椎翎繼續說下去。看到更坐到了幾旁的席上,漬進廚房去燒水衝茶。
茶端上去的時候,更和椎翎都沉默著。漬安靜地斟茶,茶水從壺中倒進茶杯裏,發出低聲的喧鳴。
“這些天是人類的什麼節日罷。”更突然開口,原本想在斟完茶之後退出去的漬作為在場的唯一一個人類,隻好坐了下來。漬雖然身為人類,但是對人類的節日並不甚了解,因為在她小的時候隻是像個下人一樣住在那所大宅子裏,後來逃出來之後為了不被那邊的人找到就獨自住在遠離人類的山裏,所以對人類的了解也止於她自身和在那所大宅子裏了解到的一些。漬坦誠地露出不知道的表情。
“是春會。妖怪和飛禽走獸要交配,人類也一樣。就是這樣一個節日。”椎翎說,不同於以往的嬉皮笑臉,稍微有點認真。漬發覺椎翎認真的臉其實是很好看的,但是稍微有點讓人畏懼,完全不親切。這才是真正的椎翎罷。漬這麼想。
“漬,你隨椎翎去春會上逛逛罷。需要什麼跟椎翎說就好了,今天準許你玩一整天。”更端起茶杯,說話的時候和以往一樣不看她。漬沒有推辭,淡淡地看了看椎翎。椎翎麵對著更流露了些無奈,但還是在站了起來,彎著笑眼道:“漬穿得這麼美麗,恐怕我能夠把她帶出去卻不能把她帶回來哦,這樣也可以嗎?更。”
“還有你帶不回來的女人嗎?椎翎——大人?”更就那麼麵無表情地開著椎翎的玩笑,椎翎唇角帶著微笑垂了垂眼,向漬發出邀請,“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