椎翎抱著醉得不省人事的漬回到更的住處。

更不在。椎翎把漬抱回她的房間讓她睡下後朝著他知道的那個地方走去。

風信子快枯萎了,很多花已經奄奄一息。因為花期已經過去了。在那片荒涼的花海中,更獨自站立在那裏,風吹起他淡紫色的長發,淩亂而悲傷。

“風信子的花期過後,剪掉這些奄奄一息的花,就可以重新開花。”椎翎用長長的鋒利的指甲劃斷一枝風信子的花莖,那一枝枯萎的花穗掉落在地上。椎翎抬起頭來望著獨自站成悲傷的更。

“忘掉過去,就能獲得重生。”

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卻問:“漬呢?你把她扔了嗎?”

更在轉換話題,他依然在逃避著。椎翎了然。卻隻是笑了笑,從懷中掏出玉壺,輕輕搖了搖,“那個笨蛋,喝醉了,睡死了。”

更了然地垂了垂眼,淡紫的發絲拂過眼前,更沒有管它。

“春會這樣的日子,你不去勾引女人,在我這裏做什麼?我沒有那方麵的愛好。”更淡淡地說,眼睛瞥過椎翎,莫名地比起平日裏的更要嫵媚。椎翎跳腳地朝著更大聲喊:“我也不喜歡男人!”

更高吊著眼梢,瞳子施施然移向一邊,聲音長長地拖著:“哦”

“你那懷疑的眼神是什麼意思?你到底想說什麼?可惡!”椎翎跳著腳拂袖而去。更隱約笑了一下,唇角微牽,眼中卻布滿了灰色的雲翳。

椎翎在走出幾步之後停下,又轉回來。

“春會又不止一天,本大人且仁慈地給那些可憐的男人創造一個機會。今天隻想喝酒。”椎翎坐下來,擺出酒,“酒不能獨飲。”——憂思不可獨當。

漬恍惚中夢見一個小小的男孩子,有著大大的長長的眼睛和柔軟高貴的淡紫色的頭發。男孩一個人站在許許多多的大人之中,那雙眼睛清澈卻茫然。

模模糊糊地,那個孩子長成了大人,有著憂傷的背影,站在花樹之下。自己遠遠地望著他,因為他的憂傷而難過著。這時一個陌生的女子從遠處走過來,朦朧中看不清她的臉,總覺得是一個非常美麗的人兒,樹下的男子朝著女子伸出手,微笑著。女子走過去,男子親昵地把她攬進懷中,女子倚在男子的肩頭,兩個人一同站在那裏,那麼美麗。

而她自己心卻莫名地酸痛。

夢中的自己難過地滿臉淚水,遠遠地望著,難過地朝著那個背影伸出手去,張開口想要喊他,卻發現自己忘記了他的名字。

好想叫他,讓他轉過頭來……

更站在漬的身邊,看著睡在席上的漬滿臉痛苦的樣子,眼角甚至有眼淚流出來。更一愣。她……也會哭?

這個安靜的,沒有什麼話,也沒有什麼表情的人類的女人,也會哭?為什麼?有什麼能夠讓她哭的事情嗎?

想起她從山崖上掉下來時緊閉著眼的那張透著倔強和堅強的臉,想起她請求他讓她留下來時那堅定的眼神,想起她跟野獸戰鬥時勇敢地樣子。這樣一個野獸一樣的女人也會哭?

驀地,更想起他殺死進犯領地的妖怪那天,漬在他為她擦拭血跡的時候別過眼去悄悄臉紅的樣子。

更伸出去要為她擦淚的手停在了空中。

終於,更還是收回了自己的手。

一個人會看起來很堅強是因為她把自己的脆弱都藏起來了,越是堅強的人,心中某處地方就越是脆弱罷。那一點隱藏起來的脆弱絕對——是致命的。

既然如此,就不要去碰觸。就當沒有看到好了。更轉身走出漬的房間。

漬緩緩張開眼,看到夕陽的餘暉照進來,在地上塗畫出一片瑰色。

“好美啊。”

漬感慨著坐起來,發覺自己的眼角居然有淚。奇怪。

說起來,剛才似乎做了什麼夢,是什麼夢呢?漬坐著努力地想著,剛剛睜開眼的時候好像還記得的,說了一句話就全忘記了呢,真是的。到底是怎樣的夢?隱隱約約覺得有一大片粉紅色。

粉紅色……春夢?漬惡心地打了個寒戰。是因為今天這身衣服的緣故嗎?還是……啊,對了!是櫻花。

想起來了,今天跟椎翎出去了啊,還被他給騙了,雖然隻喝了那麼一點酒,卻完全醉得不省人事了。到底是怎麼回來的?椎翎送自己回來的嗎?嘛,無所謂了。反正是回來了。

漬摸了摸身邊,椎翎買給她的匕首還在。

“醉酒真是難受啊。”漬揉了揉自己的額頭,使勁拍了拍自己的頭,起身,把匕首藏在枕頭底下。

該做飯了。

漬走出房間走到正屋門口的時候卻發現更已經坐在幾前了,幾上已經擺上了做好了的飯菜。漬驚訝地望著更,更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起來了?吃飯罷。”

“是。”漬跑起來,洗過了臉回來坐下吃飯。

沒有椎翎在的時候一直都是這麼安靜。夕陽的餘暉斜斜地照進來,照在漬和更的身上,暖暖的。漬看見陽光在更的發絲上輕輕地親吻著,他淡紫色的頭發在光芒之中閃爍著柔和的光澤,讓人忍不住想要去觸摸。

“你哭了?”更的問話句末卻並不把語調升上去,語氣在陳述與疑問之間曖昧不明。

漬一愣,抬著頭望著更,不敢相信自己在夢中哭的時候更就在旁邊。更平靜地吃著飯,甚至都沒有看她一眼,淡淡地說:“你的眼,紅了。”

漬這才明白過來,揉了揉自己的眼,道:“大概是醉酒的緣故。”

更一邊吃著飯一邊跟她說話,並不曾看她,語氣也極為平淡,像是對下人的囑咐:“椎翎那家夥喜歡捉弄人,別他說什麼就信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