漬蹙了蹙眉。

“您一定要問嗎?”

“是。”

“當初我來到這裏的時候,椎翎問起來,您不是阻止了他嗎?為什麼現在又要問這些?”

“因為你知道了我的事情,我也要知道你的事才公平。”

公平?還真是個好理由。漬輕笑。“為何不去問椎翎?我是從他那裏聽來的。”

“我想聽你說。”更認真地望著漬的眼,那雙深沉的眼裏有漾漾溫柔在,目光柔軟地落在她的身上,幾欲將她融化。

漬歎了口氣,那段過往終於在燭光下展開。

漬的出身實在沒有什麼好說的,隻不過是一個妾室之女的命運罷了。母親因為愛慕父親甘作妾室,好不容易生下個孩子,夫君卻不在身邊,結果就因為大夫人的一盆冷水成了“難產而死”。

孩子命大活下來,卻沒有娘親疼愛,幸而有府裏的老奴們照顧著,雖然還地位不如丫鬟一樣地苟且活著,卻也好歹是活了下來。終於有一天受不了從府裏逃了出來,沒想到自己居然被追殺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會值得他們如此勞師動眾。”漬輕笑。

更什麼都沒有說,卻將漬攬進了自己懷裏。

更的懷裏有淡淡的香味,不像他醉酒那夜一般濃鬱,清清淡淡的,讓人感覺心好像被溫暖的水衝蕩著,輕輕地,柔柔地,一切都放開去,隻有此刻,隻有當下的沉靜和安然。

眼淚從漬的眼中不受控製地滑落出來。更抬手,為她輕輕拭去。溫柔和緩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濕暖的氣息撲在肌膚上,幾分曖昧,幾分溫柔。“別哭。你的眼淚不好吃。”

聞此,漬的臉頓時飛紅。

那夜更醉了,她以為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居然知道!漬丟臉地把臉埋進更的懷裏,不讓他看見。

更笑起來,淺淺的笑,幾乎無聲,隻是伏在他胸口的漬能夠感覺得到他身體的起伏震動。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一件危險的事?”更附在漬的耳邊,聲音低沉。

漬不解,抬頭,落入無垠星空。更那雙妖媚的眼含著淡淡水色,如同落滿星光的一汪湖水。

漬怦然心動。

更笑意盈盈,妖媚不輸於椎翎:“你在對一隻妖狐投懷送抱。漬。”

漬驚得“呼”地一下就站了起來,卻見更捂著自己的臉仿佛很痛苦的樣子,漬又不知所措地蹲下去,伸出手去卻不知該幫他揉哪裏。

“碰到……哪裏了?”漬愧疚地問,更奸計得逞,眼睛閃爍著精芒,臉上卻還是很痛苦的表情。

“誰要你揉。”

漬一愣。垂下頭去,“抱歉。”

“不原諒。”

漬在袖底攥著雙手,不知該如何是好。這種討厭的感覺,好像以前在宋府裏一樣,無論做什麼都不對,都不好,而且永遠得不到原諒。隻是那時從來沒有屈服過,總是安靜地接受懲罰,但是現在……為什麼會覺得如此委屈呢?

啪嗒,啪嗒,眼淚落在席上。

無論是怎樣的女人,在心愛的人麵前永遠都是柔弱的。椎翎曾經這樣說過。書到用時方恨少,恨少的又豈止是書,更一時不知所措,努力回想椎翎說的那些哄女人的法子,可當下卻一點都想不起來。更有些後悔當初椎翎在那裏喋喋不休的時候自己都去神遊太虛了。

“別哭。”更一著急,人就嚴肅起來了。

漬強止住淚水。眼睛還在發熱,於是低著頭不讓更看見自己的眼。

“我……剛才是說笑的。別在意。”道歉,真困難。更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出於愧疚而給什麼人道過謙。

“是。”漬點了點頭。

更再不知該說什麼好,兩個人就這樣尷尬地坐著,最後是漬打破沉默,退了下去。

漬回到自己的房間睡下,沉沉的黑暗包圍著她,忍不住眼淚又落下來。

“我這是怎麼了?怎麼會這麼愛哭呢?真是的。”漬抬起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又有新的眼淚從眼中流出來。

“真是討厭呐,很討厭啊,漬,這個樣子。”

自己勸著自己,可是眼淚還是忍不住。漬咬著被角,不讓自己出聲。

她知道的,更這樣的人是不屑撒謊騙她的。她知道,更說那是玩笑那就是玩笑,隻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是想要哭一場。明明過去那些事已經很久很久了,久到好像是上一輩子的事,可是……怎麼回事呢?就是想哭。

“叩叩”,房門被叩響。漬飛快地鑽進被子裏蒙住頭。

門打開,一襲月光照在地上,一道修長的影子在月光中。

更掩上門,走到漬的身邊輕輕去拉她的被子。漬蒙頭在被子裏不肯出來。

“漬,你睡了嗎?”更明知故問。

“睡了。”被子裏傳來的聲音悶悶的。

“那麼,我走了。”更這樣說仍不見漬有所動彈,於是站起來。被子裏伸出一隻手來,拉住了他的衣角。

更笑了,無聲,宛如花開。

“不想我走嗎?”夜色中,更的聲音沉沉的,暖暖的,有著蠱惑人心的力量。

“不是。”

“那麼為什麼拉住我呢?”更在床邊坐下來,握著漬的手不放開。

“因為……”手上傳來更掌心的溫度,漬在被子裏臉紅紅的,“你為什麼來?”

更拉開了漬蒙著頭的被子,擦拭著她臉上的淚痕。“味道。”更回答她。

“嗯?”

“眼淚的味道。我聞到了漬眼淚的味道。”更俯下身去吻漬的眼,細膩的,溫柔的觸感從眼上傳來,漬像中了魔一樣地仰起頭,攬下更的脖子,吻上他的唇。

“別走。別讓我一個人……”

初日照進漬的房間,漬揉了揉眼坐起來。

渾身酸痛。

房門突然被推開,漬發覺自己居然未著寸縷,慌忙轉過身去。昨晚經曆的事情潮水般湧進腦海,漬羞得滿臉通紅。

“不見了。”確實是更的聲音。

漬沒有轉身,一邊抓過床邊的衣服穿上,一邊羞怯地問:“什麼不見了?”更走到她身邊坐下來,掀起了她剛穿上的衣服,漬嚇得慌忙往牆角裏躲,卻看見更認真的神情。

“人類……在失去處子之身之後,背上的圖案會消失嗎?”

“圖案?”聽到更這麼說,漬皺起眉來,伸手去摸自己的背後,依舊是光滑的,沒有任何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