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她定是看到他了。隻是為何不說?
房頂的男子有著端正的五官,卻故意在臉上塗抹了些什麼,毀了好看的容貌。此刻,男子望著燈下的懷塵,眉頭微蹙,猜測著為何她看到府中有行蹤詭異的男子卻故意裝作沒看到。難道說……她真的沒看到?還是在等待時機呢?她想要逼他現身嗎?會用什麼法子?
不慎被懷塵看到的男子揣摩著她的心思,計劃著各種應對之法,殊不知燈下的懷塵之所以不聲張隻不過是因為——不在乎。
房頂上的男子還沉浸在憂思之中,燈下的懷塵卻放下了筆。小心地吹著紙張,待墨跡變幹之後,懷塵將剛寫好的紙折起來夾進了手邊的一本書中,起身,吹熄了燭火,推門出去並上了門鎖。
男子在月光之下看著懷塵走出書房,走在院中,月光披在她身上,越發像一枝蓮。“霧綃紅綴,看曼立分行,閑淡佳麗。”當他這樣想的時候,懷塵突然停住了腳步。男子一驚。正當月色明,倘若此時她回首,必然將他的模樣看得分明,他不願殺她,不想因此驚動連家,男子正要離去,庭中停住了腳步的懷塵卻又繼續往前走去,沒有回頭。
屋頂上的男子微怔,隱去。
屋裏有燈火,懷塵以為是蔥兒,推門進去卻看見連玉初正坐在桌邊飲茶。
“這麼晚才回來?”連玉初放下茶碗抬頭問剛進門的懷塵,倒是沒有過分責備之意。懷塵拉開椅子在桌子前跟連玉初隔著桌子坐下來,也為自己倒了一碗茶,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還在看賬本嗎?”這半月處下來,連玉初也發現了,懷塵處理生意上的事謹慎仔細上心,而且並沒有絲毫要吞奪的意思,金錢很少直接過她的手,收入多少都記得清清楚楚由連玉初管著。看著懷塵那雙無欲無求的眼,連玉初雖不覺得自己當初以為她是衝著連家財產而來是他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表現,但還是對懷塵放下心來了。
懷塵放下茶碗,回他:“今天上午看完的,隻是覺得布莊那邊存在些問題,寫了點計劃,沒想到你會過來,原打算明兒拿給你看的。”
連家的生意由老爺子和連玉初管著,現在有懷塵輔弼連玉初,老爺子似乎打算把生意交給連玉初來接管。至於老二連玉瑾,整天就知道遊手好閑,根本不用指望。現在懷塵有什麼打算一般都說與連玉初聽,待兩人達成共識之後隻要跟老爺子說一聲就行了。
“也好。”連玉初說了這麼一句,覺得無話可說了,隻好拿起茶壺又為自己到了一碗茶,茶碗雖小,可是自從他在這裏等懷塵的時候就一直喝,喝到現在也有了飽脹的感覺,自己的肚子就像一個水袋一樣,晃一晃身子都能覺得肚子裏的茶水“咣嘰咣嘰”的。
“夫君來此可是有事要跟懷塵說?”懷塵看著連玉初那局促模樣,加之她昨夜一宿沒睡,也已經乏了,隻好開口問他。被她這麼一問,連玉初更是說不出話來了。想他一風流才子,幾時在女人麵前如此局促不安過?可是對麵隔著桌子坐著的懷塵如此鎮定而且理所當然地問他,他怎麼都沒有辦法說出自己的來意,難不成教他說“夫君我是來與夫人你共赴雲雨的”這樣的話?
舉案齊眉,相敬如賓,這雖然就是現在他跟懷塵的生活,說給別人聽定當叫人說他得了八輩子的福氣,可是……這哪是夫妻啊?
說起來是他倒黴,餘素眉和顧瑛梨兩個人的月事重在這一天了,偏偏他又想,理所當然就來找他的正室夫人,沒想到她夫人居然如此正式、如此認真地問他夫君前來所為何事,叫他怎麼答?
憋了半天,連玉初歎了口氣,“沒事。睡罷。”——有些事是不必說的,隻要做就可以了。
“哦。”懷塵聽了淡淡應了一聲,不緊不慢又呷了口茶,已經站起來了的連玉初突然覺得之前喝的茶水太多,於是出門去。
然而等他解決完問題回來的時候,還沒走到門口就見懷塵屋裏的燈一下子熄滅了,他跑過去推了推門,發現門竟然已經叢裏麵拴上了。
已經躺下了的懷塵聽見動靜坐起來,問:“誰?”聲音寡淡,沒有任何情緒。
連玉初站在門口,一張俊臉扭曲得不大像樣,心中罵道:小氣女人!不就是沒怎麼到你這裏來嗎?你至於嗎,你?居然給我吃閉門羹,行!很好,很好,好極了。
連玉初認定了懷塵這是在吃醋,故意為之,也沒有應她的話,使勁一拂袖,轉身而去。
屋裏的懷塵聽見腳步聲遠了,聽起來有點像連玉初,也沒在意,隻當是他有什麼事想告訴她又存在什麼顧忌,如同今晚的欲言又止一樣,走了又回來,回來又不想說,純粹是他自己在矛盾。
他矛盾他的,等他想清楚了願意說就說,不願意說就算。懷塵也沒多想,躺下去繼續睡。
隨後幾日,連玉初對著懷塵的臉色一直都不大好。
“別扭孩子,到現在還沒跟自己順過氣來。”懷塵還以為連玉初是在自己跟自己置氣,這樣想著,搖了搖頭。
懷塵也確實有頭腦有手段,連玉初風流好色是壞毛病,但是能在生意場上翻雲覆雨的人絕不可能是“厭烏及屋”之人,雖然對懷塵的臉色不好,但是說起生意上的事,卻是就事論事,一點都不針對懷塵。
當初的奚家繡坊雖然已經成了連家的,但還是由懷塵打點著一切,因為名頭在外,名字也沒有改,依舊是那個土氣的“奚家繡坊”。懷塵之前解決了布莊的一些問題之後,考慮到既然連家兼營著布匹絲綢的生意,而奚家繡坊也是連家的,不妨在這二者之間建立起聯係來,自己為自己供應布匹絲綢,在連家的布莊買絲綢到奚家做繡品給顧客以優惠,反過來,在要去繡莊做繡品的話,倘若去連家的布莊買絲綢,同樣予以優惠。這樣,就能夠把布莊的客戶拉給繡坊,繡坊的顧客也拉給布莊。
連玉初聽了覺得可行,計劃著把連家涉及的所有產業都聯合起來,直接給老顧客以某種憑證,憑著這個可以在連家所有的產業範圍內享受一定優惠,這樣就把客源從擴展開來了。
好是好,可是懷塵卻總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大妥當,要求連玉初此事暫緩,先辦著繡坊和布莊的事,且算作試驗。
連玉初懷疑地看著懷塵,不知她在想什麼,但還是答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