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玉初挑起懷塵的蓋頭,一愣。沒有想到懷塵居然是個美女。
早就聽父親說奚家女兒聰穎端莊,把打點生意是一把好手,他隻當父親一直誇她聰穎是因為容貌上沒得誇,意識裏就認為懷塵長相平庸,當父親有意讓他娶懷塵的時候,他極為不悅,再聽見外人誇她有生意頭腦的時候也隻是暗自腹誹,認為她嫁他是衝著連家的產業來的。沒想到眼前的奚懷塵竟然有這如此淡然的一雙眸子。
連玉初怔了這一下,隨即笑了笑。
連玉初長相極好,劍眉英挺,鼻梁挺括,薄唇一抿,看起來就有幾分曖昧笑意,他的眼睛也很大,很有神,瞳子清亮,若不是知曉他的生意手腕,單憑這相貌,懷塵說不定也會以為他是個溫潤謙和的翩翩公子。這等人物,不知該是要碎了多少女子的心的。
嫁給這人,懷塵知道有很多女子羨慕甚至嫉妒她。對於這樁婚事,她沒有什麼不高興的,連家家大業大,現在也稱得上是北安數一數二的商賈之家,連老爺連牧雲跟父親也是有幾分交情的,自然不會虧待她,連老夫人據說也是一位慈母,夫君也無甚不良,她有什麼好不高興的?隻是,也沒有什麼興奮的。
——嫁人而已。
喜娘早就告訴過她新婚之禮,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一轉眼,嫁進連府已逾半月。
連玉初是喜歡美人兒的。懷塵也是個美人,隻是性子太寡淡,言語也不多,不會撒嬌,不會開玩笑,安靜得想要讓人忽略她的存在一般。連玉初最初也試過跟懷塵逗笑,結果懷塵隻是淡淡地笑了笑,大約是出於禮貌,簡直就像是在哄孩子。
一直以來都是由女人來討好他連玉初,他肯跟別的女子開上一兩句玩笑,那便是她們的榮幸,足以令她們高興數日,可是現在他覺得自己像個小醜。這讓他有些惱怒。懷塵的無趣和她並不算傾城的美貌做個權衡,連玉初清醒了:懷塵毋庸置疑是個當正室夫人的楷模,但是要和她論情趣的話,絕對是腦袋被門縫夾了。
連玉初自認腦袋沒有被門夾過,於是也就不再到懷塵這裏來自討沒趣。
在懷塵過門之前,連玉初已有兩位側室,二夫人顧瑛梨和三夫人餘素眉,都是顏色在懷塵之上的美人兒。
懷塵對此二位不感興趣,隻是新婚幾日見過,交談也沒幾句。因為連老爺子有意讓懷塵輔弼連玉初,在新婚第二日奉茶的時候就提過讓懷塵熟悉連家生意。連玉初沒有反對,懷塵又是個不習慣拖遝的人,一邊繼續打理著繡坊的事,一邊熟悉連家的生意,不久就開始忙起來了,也就更沒了見那兩位的時間。
偶爾聽蔥兒說二夫人顧瑛梨是有些嬌蠻的人兒,不過居然沒見她來找茬,初幾次見麵也沒見她跟她過不去。懷塵不在意。卻不知她能夠得此和平因為那二位夫人發現連玉初對她這位正室夫人毫不癡迷,而她懷塵簡直就像是給連家打工的。
懷塵不知,下人們卻在嘴碎地閑傳著,蔥兒一向大耳朵,怎會聽不到?
這日懷塵才通宵看完賬本,早點也沒吃,一直放在一邊都冷了,蔥兒拿去廚房熱一熱,懷塵就走出房來散散步。
連府裏懷塵住的園子叫蓮苑,有一活水池塘,養著許多蓮花在裏麵。
嫁入連府的時候是春暮,現在蓮塘裏已經荷葉田田,有菡萏初立了。
懷塵在蓮塘邊站住,望著微風吹拂荷葉,錦鯉在蓮葉下嬉戲,臉上浮出淡淡笑意來。百花顏色各自好,有人愛菊,有人愛梅,自然也有人偏愛這花中君子的蓮。懷塵對百花都無甚看法,它們願意開成如何那是它們的事,又豈會在意別人愛不愛的,因此人們那些愛啊,惡啊的,反倒像是庸人多事,自作多情了。
初夏和風微煦,懷塵站在蓮塘邊,神色淡然。晴光普落,照在她的臉上仿佛閃爍著一層淡淡的光輝,風拂動她隨意綰起的長發和她的裙擺,飄飄漾漾,宛若將羽化登仙。
“夫人!”蔥兒遠遠地就看見了站在蓮塘邊的懷塵,叫了一聲小跑著過來,跑到近前又換了走的。蔥兒請了一聲安,懷塵便看出了她的不高興,問:“這又是怎麼了?”
蔥兒原本就在等懷塵這一問,現在懷塵問了,她自然要一吐不快:“還不是那些嘴碎的丫頭老媽子們,說什麼小姐不受寵……”蔥兒一氣憤起來就叫懷塵為小姐,還是總覺得這連府不是她的家。
蔥兒說得義憤填膺,懷塵安靜地聽著她說,唇邊似有似無一抹淺笑,好像在聽別人說一個與她無關的故事。
待蔥兒說累了,懷塵彎了彎唇角,道:“氣壞了身子不值得。”
“說得也是,我才不氣,氣壞了自個兒白便宜那些不長腦子說閑話的……”突然醒悟過來一樣,蔥兒有些惱地看著懷塵,一跺腳,“小姐!你……唉,不是我氣不氣的事兒,您怎麼能對這些都不在意呢?您可是正室,得拿出正室的威嚴來才是,怎能由著那兩個……”
“蔥兒!”懷塵本無意說她什麼,但眼看著蔥兒就要說得沒譜了這才製止了她。懷塵緩下語氣囑咐她說:“這不比原來在家時你說什麼都行。你也不小了,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自個兒要有分寸,莫被人抓了把柄。”
懷塵隻是好意提醒蔥兒,卻被蔥兒誤以為是她在隱忍受辱,越發替自個兒的主子不平起來。
“早上剩下的羹可熱好了?”
聽懷塵這麼一問,蔥兒一拍腦袋:“忘在廚房了!”說著就往廚房那邊跑去。懷塵寬容地笑笑,欲離去,卻仿佛有種力量讓她再回頭看一眼。
一個身影突然閃到假山後麵。
月色溶溶,蓮苑書房的燈還亮著。
女子端坐在燈下,提筆在紙上寫著什麼,燈光照在她的臉上,在白日裏總覺得不夠紅潤的肌膚仿佛有些透明,眼睫在臉上投下淡淡的影,有了幾分朦朧。相較於白天在蓮塘時那亭亭模樣,現在的懷塵因為認真而更像是個活在塵世裏,吃著五穀的人兒了。
白天偶然見到站在塘邊的她,宛若一株不蔓不枝的蓮,他竟然癡了一般愣在了那裏,甚至在見到她轉身離去的時候身體自己行動起來邁出了兩步。誰曾料,她居然會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