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小院。
程柒將一束向日葵放在墓碑前,一個頭發胡子白成一片的老者在周圍插滿蠟燭,燭光在風中搖曳。
天已經擦黑,月光清明,是月圓之夜。
石桌上擺了些簡單的飯菜,還有程柒親自做的月餅,老者高興,拿出埋在地底下珍藏一年的酒,兩個破碗擺上,他親自斟滿。
“一年就回來一次,多喝點。”
程柒一飲而盡,趁老者還沒合上蓋子又討一碗。
“你啊,別喝那麼急。”老者笑道。
他這酒最是烈,一般人就這一碗都夠醉一回了。
程柒將第二碗撒在墓碑前,又把空碗伸過去。
老者無奈極了:“你還讓不讓我喝了。”
程柒又是一口悶,緊接著把老者的酒壇和酒碗裏的酒都搶了過來:“你年紀大了,看著我喝吧。”
“你這孩子。”
老者咂咂嘴,“我今年滿打滿算才四十歲,怎麼就年紀大了?”
“哪家四十歲像你一樣白頭發白胡子的?那五十歲是不是牙齒都掉光了?”程柒一邊喝酒一邊道。
老者姓秦,今年虛歲四十,實際年齡才三十九歲,但頭發胡子已經沒有一根黑的了,他這些年一直守著這座墓碑,程柒給他錢他不用,想接他去國外他也不肯。
“哎呀,我這把老骨頭。”
老秦開始倚老賣老起來,“自家孫女在外麵成天成天不回家,就我一個人孤零零的,這山裏還有狸貓天天出來鬧,真是太可憐了。”
“那跟我走。”程柒言簡意賅。
“走什麼走?”老秦吹了吹嘴邊翹起的倒八字胡子,“我是A國人,生是A國魂,死是A國鬼,這輩子都不會再踏出A國的土地半步。”
程柒懶得跟他唱反調:“隨你。”
“我明天一早走。”要不是國內有這點牽絆,她一輩子都不會再回國。
酒至中旬,天已經黑得不成樣了,月亮圓得像個大銀盤,在烏雲裏明明滅滅。
月光照在女孩白裏透紅的臉上,她收起渾身的刺,隻有委屈巴巴的可憐樣。
老秦說,紀老爺子腦袋裏長了個腫瘤,壓迫神經且位置十分刁鑽,加上年齡問題,沒有一個醫生敢動手術,現在已經被送進重症監護室了。
“唉,我就是怕你後悔。”
老秦知道程柒年年待在國外不肯回來跟紀家有關係,如今聽到紀老爺子病危的消息,看她的反應老秦就知道了,她還是在乎那些家人的。
清醒的時候她用一身刺把自己偽裝起來,裝得冷心薄情,實際上,她不過是個還不滿十八歲的孩子而已。
老秦在等她的決定。
程柒什麼也沒說,喝完最後一杯酒,酒碗落在地上碎成一片,她站起身,腳步虛浮的走回竹樓。
翌日,老秦早早就起來做飯,但程柒已經蒸好了一籠包子,還熬了一些淡粥。
有一疊鈔票在旁邊。
這丫頭……
*
紀老爺子這一病,紀家散在五湖四海的兄弟都回來了,他就紀晨光一個獨子,紀晨光膝下六個兒子一個女兒,個個都是人中龍鳳。
紀夫人母家是跟她斷了關係的,沒有人來,剩下的就隻有紀奶奶母家的一些人。
大家心事重重。
紀晨光既擔心老爺子的身體,又要防著商家用老爺子當年的承諾要挾遺產,整個人憔悴得仿佛老了十歲。
不知等了多久,醫生從手術室出來,一群人烏壓壓地圍了上去。
醫生搖搖頭:“老爺子的情況暫時穩定住了,但腫瘤已經壓迫了他的視覺神經,再取不出來的話,不出一個月就會……”
後麵那個字他沒說,但他的愁容已經說明了一切。
紀家父子聽到這話無不悲痛,紀璟嵐年紀最小,聽到爺爺的噩耗,傷心的栽倒在方然懷裏。“都怪我,都怪我惹爺爺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