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吸血鬼會夢見吸血羊嗎?(2 / 3)

“我完全沒注意到這點,淳司你還真有幹壞事的本錢。”

“你這是哪門子的解釋!”

雖然有些偏離主題,會議還是繼續進行。眾人針對這件怪事討論因應對策,卻遲遲理不出頭緒。晚上七點,伯父回到館長室不久,連忙召集眾人。

“村尾好像逃到不受法律約束的國家去了,你們看看電視。”

眾人看向電視,現在正在播放新聞節目。陰森的畫麵配合播報記者平淡的聲音。東京杉井區善福寺的高級住宅區發生一樁罕見的滅門血案,死者是美術商人兼多家公司老板的村尾信弘,犯人做案手法超乎了犯罪搜證的常理,令警方當局辦案陷入膠著狀態。

※※※

當吸血鬼們還在你一言我一語,遲遲無法確定今後方針之際,警政署早已迅速展開行動。

負責此案的是刑事組搜查一課的溝呂木警長,他有二十五年經驗,長得就像一隻鬥犬,連吼聲也一模一樣。他雖然是一個重視體力、行動力與耐性勝過理智的人,但絕非無能。目前的他正如一尊雕像佇立在村尾宅邸的大廳,向左右人馬發號施令,接著徐徐步入命案現場,麵積之大,可以鋪上三十塊榻榻米。先前躺在昂貴的天津地毯上的八具屍體現在已被抬走,表麵上看起來慘劇的痕跡似乎消失了。

死者是村尾塚的一家之主信弘、夫人悅子、信弘的父親康司郎、長子正之、媳婦由理、次子睛之、正之甫出生八個月的兒子悠一與管家木島敏子。四名成年男子中,就算八十歲的康司郎與五十歲的信弘上了年紀,但二十七歲的正之與二十三歲的晴之這兩人年輕力壯,卻不加抵抗地任由凶手殺害。

按常理推想,命案現場一定是血流成河,但地麵的血跡看起來就像潑灑出來的幾滴紅墨水,這個房間與其說血腥,還不如以荒涼來形容貼切。暖氣機並沒有運轉,受凍的粗糙手掌模在臉上覺得不太舒服。

“再加上散發著大蒜氣味的十字架,如果這次事件真是吸血鬼幹的好事,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說話的人是大岩剛太郎刑事,年輕、身材細瘦,和名字完全相反,看上去就像一個掛著眼鏡的鐵絲人。

“哼、什麼吸血鬼。”

溝呂木警長不屑地說道,接著抬頭仰望比自己家高出一公尺以上的白色天花板,在頭頂與天花板之間仿佛有一張無形的臉在冷笑著。

“可不可以麻煩你告訴我,為什麼吸血鬼要特地攻擊這家人?”

“調查此事正是我們的工作。”

“有時間說大話,還不趕快去幹活,菜鳥。”

被潑了冷水的大岩刑警聳聳細瘦的肩膀,走離嘮叼上司的身旁,就好像被頭大哼了一口氣就被吹跑的鐵絲人。警長再次環顧室內,一個能夠燒柴取暖的壁爐,一個來自加拿大、不知是誰獵得的巨鹿頭被製成標本掛在牆上。警長向鹿頭的玻璃眼珠扮了個鬼臉,腦細胞開始運轉。

除了一個嬰兒之外,其餘的死者全是成人。體內的血液容量合計約有三萬五千cc以上,這麼多血,究竟是流失到何處去了?所謂的吸血鬼,也許是靈異狂故弄玄虛,但可以確定的是,在這個充滿了暴發戶氣息的華麗房間裏,發生了一件令人為之作嘔的命案,而殺害八名男女並吸光他們身上血液的凶手,就潛藏在東京的某處。

“最壞的事件襯托最壞的時代。”

本想順勢吐口水,幸好及時煞車,因為這是別人的家。警長咽下口水,不禁陷入沉思。沒錯、這裏是別人的家,日後是誰能待在這種大得離譜的宅邸裏生活呢?當然是死者的遺族。我得記下來才行,警長心想。

村尾家的資產除了杉井區善福寺的宅邸外,還有港區元麻布的公寓,輕井澤、伊東、夏威夷島與加拿大溫哥華等地皆有別墅,再加上股票與公債,總計時價高達幾十億圓,毫無現實感的想像引起了警長的反感。

“夏天到夏威夷遊泳,冬天就到加拿大滑雪嗎?真逍遙。”

“這就叫做環太平洋資本家市民。”

大岩刑警不知不覺折了回來,自以為幽默地說了一個不好笑的笑話。溝呂木警長隻是不屑地瞥了年輕的部屬一眼,什麼話也沒說。而大岩刑警絲毫不以為意,逕自抽出記事本,擺好架勢開始報告。

“嗯、據調查,村尾家還沒有絕後,有人僥幸逃過一劫。”

“誰?”

“村尾夫婦的長女涼子,她結婚後住在藤澤市……”

“她丈夫從事什麼職業?”

“據說是青年實業家。”

“說清楚他到底在幹什麼?”

“就是經營幾家餐廳、小型旅社與咖啡屋。”

溝呂木警長沉默地點點頭,對於這個素未謀麵的男子,他抱有一股莫名的反感。二十年來,他一直堅信模仿西洋玩意兒那一套的人絕對不是好東西。

如果說犯人與村尾家有仇,為何連嬰兒與管家都不放過呢?村尾一家無論是死是活他都看不順眼,但連嬰兒也要滅口的行為,實在教人不寒而栗。

“我絕對饒不了這個凶手。”

此時長相已無關緊要,溝呂木警長如同一個追緝喪心病狂的凶手,維護正義人權的鬥士。

慘劇之後的第三天,村尾家舉行了一場表麵上的葬禮。喪主為長女涼子,其夫加納卓也才是事實上主導儀式的人。五百名吊喪者聚集在寬廣的宅邸內,相當於人數十分之一的花圈排放在四周圍。

花村雅香仰望氣候不穩定的天空。

“聽說今年氣候很不穩定。”

“是嗎?我這輩子好像沒有一年過得平順,因為每年都有人喊今年不順。”

綠川淳司不自在地將手放在黑領帶結上,平時在美術館工作根本不需要打領帶,偶爾打扮成社會人士,反而覺得鬱悶。

“這種陰天正適合舉行葬禮,要是出大太陽,反而會讓我想脫掉葬服,盡情跳舞。”

伯父悠哉地說道,他的外貌十分適合穿喪服。此次他帶著兩名年輕人,假藉吊喪之名前來偵察。動機不單單來自梵穀的偽作,八條人命,而且死者體內沒有留下一滴血,這樁離奇命案對於追蹤吸血鬼的CRS而言,絕不能等閑視之。

雅香身穿黑色喪服,看起來就像個出身上等人家的千金小姐,她湊近淳司的耳邊說道。

“這個事件好奇怪哦。”

“事件的奇怪成分隻有百分之五十。”

“另外百分之五十就不奇怪嗎?”

“就是最正常的惡心,就像垃圾袋隨處可見,但怎麼看就是不美觀。”

淳司這番話既沒有創意,而且缺乏活力,內心可說是百般不情願,因為他感覺到又要被迫接受與美術館無關的工作了。

參加葬禮的人們當中職業大多是“秘書”,村尾信弘生前與許多財經界人士在公私方麵的交情都很融洽,但是在這個發生駭人聽聞的滅門血案現場,為了避開大批媒體記者的包圍,隻能派遣秘書前來,雖令人有世態炎涼的感慨,但也是情有可原。

“你們是村尾先生的朋友碼?”

一個麥克風冷不防擠到眼前,被淳司輕易閃過,原來早有記者群守在村尾家門前嚴陣以待了。

“我們是隨從,有事請你問那位先生吧。”

他指了指伯父的背影,對方卻繼續緊迫盯人。

“請問您前來參加這場葬禮有何感想?”

這些人除了這種問題外,就沒有別的事情好問了嗎?

“硬把麥克風塞到吊喪者麵前,請問你做何感想?”

淳司反唇相譏,當場讓對方碰了一鼻子灰,接著趁他愣住時迅速離開。非公職人員的一般市民應該有權拒絕記者強人所難的采訪手段,吸血鬼應該算是一般市民吧,淳司心想。

伯父在簽到後很快與其他吊喪者打成一片。

“我跟村尾先生做了兩次交易,買了一些畫,因為這幾麵之緣所以特地前來為他吊喪。”

“您真是個重感情的人。”

“愛心與關懷是我生活的宗旨,可惜向來與金錢無緣。”

這番話的後半句還算合理,但前半句的牛皮實在吹得太大了,淳司連忙拉著伯父的袖口。

“胡說也該有個限度吧。”

“我這叫客套,沒有必要把內情一五一十說出來吧。”

“再怎麼隱瞞,總有一天會露出馬腳,日本警察並沒有你想像中無能。”

“是嗎?我總覺得這陣子尚未偵破的案子好及愈來愈多了。”

“因為犯人比警察能幹。”

“你講話比我還尖酸刻薄。”

伯父故作吃驚貌,但後來與溝呂水警長針峰相對時,卻立刻拿下紳士的假麵具。

伯父與溝呂木警長正是所謂的八字不合、白眼相向。不過兩人年齡總計一百一十歲,不好當麵扯破臉。一旦確認對方有巴結的價值,伯父就會不擇手段,他換成滿臉的笑容做勢寒喧。

“溝驢木警長,請教一下。”

“溝呂木!”

警長不滿地訂正,伯父不動聲色地刻意挑起灰色的胡子。

“這個心狠手辣的凶手的殺人動機是什麼?”

“目前正在調查當中,而且內容不便透露給一般人。

“你這樣就大小氣了,狗呂木警長。”

“溝呂木!”

“身為一個熱情的市民,我願意協助警方辦案,警方也應該放開胸襟與市民和平相處,這才是健全的民主社會。”

溝呂木警長發出吼聲,如同火山爆發一樣,伯父依然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依我的淺見,我想村尾先生生前的交友情形才是搜查重點,特別是交情很深的。”

伯父一本正經地野人獻曝,這事實上是一種掩護作戰。他負責纏住溝呂木警長,淳司與雅香趁機潛進府內搜查,這是計劃中的第一步。

重要的證物全被警方沒收,而淳司的要求也不多,隻希望瞧一眼命案現場。

淳司盡可能裝得若無其事從葬禮會場離去,雅香尾隨在後。偽裝成情侶的好處,就是在遭到盤問時,雅香有混淆對方視聽的本事。雖然雅香自己並不承認,但她就算在閑聊時,也經常讓對方摸不著頭緒。

淳司與雅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混進寬廣的宅邸內,由於內部麵積實在太大,而且所有人全聚集在葬禮會,所以兩人躡手躡腳地從大廳鑽進走廊,他們選擇依序往內,最後來到了地下室。雖然上了鎖,但隻需一根鐵絲,不用三十秒就開了,這是淳司的拿手絕活。

看來村尾信弘是個重視外表的人,眼前這個舞台設備的幾近完美,如果沒有遭到破壞的話。地下室等於是一個傳統科學實驗電影的舞台,布滿了不知名的實驗與器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缺了一個白發白衣的瘦小老人。燒瓶與澆杯的碎片散落一地,混合藥水的異臭從變色的牆壁中溢出,雅香不悅地聳聳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