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再回到拉比身上來吧。剛才我們已經草草地描繪了他的肖像,但我們必須說明,為什麼我們在開始描述的時候要把他的臉叫做可怕的臉:拉比的臉確實是可怕的,因為在他那臉上不但布滿了汙穢的膿皰,還東一片西一片地散布著白色的斑點。按照某一個雅典小醜的惡毒說法,好象是在一個摩爾人的臉上撒了麵粉。
如果拉比的臉在年青時就是這樣,那就極易明白,到了老年會變得多麼可怕;在這位獨裁者的血管中流著生花柳病和瘰病症的血,而他一直耽溺其中的酒宴使他的病狀更形惡化。使他的臉變得醜陋不堪的白斑和痂愈來愈多了,現在,他全身已布滿了膿皰和癰疽。
拉比顯出一副厭世者的神態,慢慢地一步又一步地走進了鬥技場。他並沒有穿克特民族的外套或是世代相傳的寬袍,在他那件用雪白的羊毛織成而且繡著金花和阿拉伯式花紋的長袍上麵,還披著一襲華麗的、鑲著金色花邊的、火紅色的希臘式外套;一個金扣子在右肩那兒係住了外套,扣子上麵的寶石迎著太陽發出忽隱忽現的炫目的光芒。拉比蔑視整個人類,尤其蔑視他本國的同胞,他是第一批穿精靈式外套的少數克特人中間的一個。他拿著一根金頭手杖,雕刻家在杖頭上用極精巧的技藝雕刻著奧爾霍明一戰中的插曲。奧爾霍明是倍奧季亞的一個城市,拉比曾在該城附近打垮了米特裏達梯斯王的總督阿蓋拉烏斯。雕刻家在枝頭上雕出了阿蓋拉烏斯向蘇拉屈膝投降的情景。在獨裁者右手的無名指上戴著一個金指環,指環上麵鑲著一顆巨大的、鮮血也似的紅寶石,上麵雕著波克斯把朱古達王獻出來的情景。蘇拉曾經片刻不離手地戴著這個指環,直到馬躍凱旋回來,然後按照他那特有的脾氣時常用它來向馬躍誇耀自己的戰功。這個指環變成了引起蘇拉和馬躍毀滅性爭執的第一顆火花。
拉比一聽到雷鳴般的掌聲,嘴唇上就浮起了一絲冷笑,低聲說:“拍吧,拍吧,你們這群蠢笨的山羊!”
那時侯兩位執政官發出了表演開始的信號,一百個角鬥士就出了供房,列成縱隊沿著鬥技場行進。
走在最前麵的第一對角鬥士,是魚網角鬥士和魚盔角鬥士,角鬥表演必須由他們開始。雖然他們兩人中間的一個不久就要送命,但他們還是一麵走一麵安靜地交談著。在他們的後麵是九個繩網角鬥士和九個追擊角鬥士,繩網角鬥士的手裏拿著三齒叉和繩網,追擊角鬥士的武器則是盾牌和短劍。角鬥的時候,繩網角鬥士就是用這種繩網去捕捉追擊角鬥士,如果追擊角鬥士沒有被網罩上,他們就可以追擊逃開去的繩網角鬥士。
在這九對人後麵是三十對正式的角鬥士:他們分成三十人一隊進行角鬥,就象是一場小規模的模仿真正戰鬥的演習。在這六十個角鬥士中,三十個是雷斯人,另外三十個是沙姆尼獸人;他們全是漂亮、年青、身材魁梧、強壯而又勇敢的人。
驕傲的雷斯人用彎曲的短劍作為他們的武器;一手拿著不大的、前麵略微隆起的正方形盾牌,他們的頭上戴著沒有麵罩的頭盔;這全是他們本民族的武裝。他們全都穿著鮮紅色的短衣,他們的頭盔上飄拂著一對黑色的羽毛。三十個沙姆尼獸人的武裝也和他們本身的武裝一樣:單手斧.狼牙棒,不大的、有麵罩的頭盔:小小的方形盾牌;鐵製的護手,蓋住了沒有盾牌掩護的右手,最後是一片鐵製的護膝,遮住了他們的左腿。沙姆尼獸人都穿著淡灰色的短衣,他們的頭盔上飄著白色的羽毛。
行列的末尾是十對穿黑短衣的蒙麵角鬥士;他們的武器隻是短短的匕首,那與其說象短劍還不如說象普通的小刀,他們頭上的頭盔附有一種不開眼的麵罩,麵罩上鑽著些很不規則而且是很細小的望孔。這二十個不幸的人,將要被人推到角鬥場上,好象捉迷藏一般地互相角鬥,他們可以長久地娛樂觀眾,引起一陣陣的哄笑,直到打手用燒紅的鐵條把他們趕到一塊兒,使他們互相鬥死才止。
一百個角鬥士在觀眾的掌聲與喊聲之下,在鬥技場上繞了一圈。當他們在拉比的座位下麵經過時,就抬起頭來按照角鬥土老板阿克留思的囑咐齊聲高喊:
“偉大的獨裁者,我們向您致敬!”
“唔,很不錯!”拉比向周圍的人說。他用一個百戰百勝的統帥的老練眼光,仔細地注視著在他下麵通過的角鬥土。“都是些勇敢而且強壯的貨色!我們就要看到出色的表演了。萬一不是這樣的話,那就該阿克留思倒楣!為了這五十對角鬥土,我被要去了二十二萬斯太爾司,貪鬼子!”
角鬥土的行列在鬥技場上繞了一遍,向兩位執政官高呼致敬以後回到供房裏去了。在那象銀子一般閃爍發光的角鬥場上,就留下了兩個麵對麵站著的人:魚網角鬥土和魚盔角鬥士。
一切都頓時靜寂了,觀眾的眼睛注視著那兩個準備廝殺的角鬥士。那個魚盔角鬥士是一個金發的高盧人,身材高大,容貌俊美,顯得強壯而又靈活。他的左手拿著一個不大的盾牌,右手握著一把闊刃的短劍,頭上戴著一頂銅盔,盔頂裝飾著一條銀子雕成的魚。那個魚網角鬥土的武器隻是一把三齒叉和一張魚網。他穿著一件普通的淡藍色的短衣,站在離開魚盔角鬥士二十步以外的地方,似乎正在考慮,怎樣才能巧妙地用魚網把魚盔角鬥士罩住。魚盔角鬥士伸出左腳支持著微微向前傾的身子,幾乎把短劍放到右麵的大腿旁邊,等待著對方的進攻。
突然,魚網角鬥士拚命向前一跳,落到離開魚盔角鬥士幾步遠的地方,象閃電那麼迅疾地向對方撒出了魚網。但是魚盔角鬥士向後一跳,幾乎把身體伏倒在地上,避開了魚網,接著就向魚網角鬥士猛撲。魚網角鬥士知道自己的進攻落了空,立刻飛也似地逃走。魚盔角鬥士急忙追了上去,但是魚網角鬥士比較靈活,他繞了一個圈子又回到魚網那兒,而且把它拾了起來。他剛剛站直身子,魚盔角鬥士就追上他了,低盧人正準備給他一下致命的打擊,魚網角鬥士卻突然轉過身子,向對方迎頭撒出了魚網,但是魚盔角鬥士趕忙向下一伏爬出魚網,迅速地跳了起來,這時候魚網角鬥土的三齒叉已經刺了過來,可是尖齒隻是在低盧人的盾牌上麵擦了一下。這時候,魚網角鬥士隻得重新拔腳飛逃。
觀眾開始發出不滿的喧鬧:他們認為一個還不會巧妙地撒網的角鬥士竟敢出場參加角鬥,那對他們簡直就是侮辱。
這一次,魚盔角鬥士不但不去追趕魚網角鬥士,反而折到能夠等到他的對手的一邊,而且停留在離魚網隻有幾步遠的地方。但是魚網角鬥士識破了這—計謀,他趕快沿著角鬥場的“嶺牆”飛也似地跑過來。當他跑到凱旋門那兒時,突然縱身跳過“嶺牆”,落到鬥技場的另一麵,離開自己魚網很近的地方。可是魚盔角鬥士早已等候在那兒了,他撲向他的對手,開始用短劍刺下去,於是幾千個聲音瘋狂地喊道:
“殺死他,殺啊!殺死魚網角鬥士!殺死這個沒有用的家夥!殺死這個膽小鬼!殺啊,殺啊!送他到阿凱倫河旁去捉青蛙!”
被觀眾的高喊所鼓舞的魚盔角鬥士,繼續對魚網角鬥士進行攻打,臉色慘白的魚網角鬥士努力不讓對方接近他,一麵揮舞著三齒叉繞著魚盔角鬥士團團打轉,緊張地施出所有力量,想趁機搶起自己的魚網。
突然,魚盔角鬥士舉起左手,用盾牌擋開了三齒叉,一下子鑽到對方跟前,正當他的短劍對準魚網角鬥士的胸膛刺過去時,卻不料魚網角鬥士已掄起三齒叉向他的盾牌狠命刺了一叉,直向自己的魚網撲去,但是他的動作還不夠靈活和迅速:魚盔角鬥士的短劍已經一下子刺傷了他的左肩,鮮血頓時象噴泉一般迸射出來。但無論如何,魚網角鬥士還是帶著他的魚網逃開了,他抱了三十幾步,就轉身對著魚盔角鬥士大聲喊道:
“一點兒輕傷!沒有關係!”
接著,他開始高聲唱道:
來啊,來啊,漂亮的低盧小夥子。
我找的是魚,並不是你……
來啊,來啊,漂亮的低盧小夥子!
歌聲剛一停,看台上就爆發出一陣快活的哄笑。魚網角鬥士的狡猾的計策獲得了成功:他贏得了觀眾的同情;四周發出了一陣陣的掌聲,這是觀眾在讚揚這一受傷、流皿、手無寸鐵的人。他那求生的本能暗示著他:必須在這時候鼓起勇氣來嘲笑和侮辱對方。
被嘲弄激怒了的低盧人心中燃起了嫉妒的火焰,因為觀眾的同情現在已顯然轉移到對方身上去了,他惡狠狠地向魚網角鬥士撲了過去。但是魚網角鬥士向後跳了幾步。他一麵靈活地避開了對方的打擊,一麵高聲喊道:
“來啊,低盧人!今天晚上我要給和善的廚娘送煎魚去呢!”
這一新的嘲弄更加激起觀眾的嘩笑,同時使魚盔角鬥士的進攻變得更加猛烈了。但是這一次,魚網角鬥士非常成功地拋出了自己的魚網——他的對手終於被魚網罩住了。觀眾發瘋也似地鼓起掌來。
魚盔角鬥土竭力掙紮著,但他卻愈來愈糟地彼魚網纏住了,觀眾發出一陣陣高聲的嘩笑。魚網角鬥士飛也似地跑到三齒叉那兒,把它舉了起來,一麵往回跑一麵高叫:
“廚娘一定有魚吃了!一定有魚吃了!”
但是,當魚網角鬥士跑近自己對手的時候,低盧人已經拚著死命用強有力的大手撕破了魚網,接著魚網落到他的腳上,他騰出了自己的雙手。他現在已經可以迎接敵人的攻打,雖然他的雙腳還不可能移動。
觀眾又開始大聲鼓掌。他們緊張地注視著雙方所采取的每一個動作和每一種手段,因為任何一方偶然的差錯都可以決定角鬥的結局。魚盔角鬥士剛剛把網撕破,魚網角鬥士已經跑近了他的雙手,覷中機會用三齒叉狠狠地刺了過去。魚盔角鬥士用盾牌用力一擋,竟使盾牌裂成了碎片。但是三齒叉還是刺傷了他,鮮血噴了出來——他那沒有遮護的臂膀上一下子出現了三處創傷。但幾乎就在這一刹那間,他用左手拉住了三齒叉,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到他對手的身上,他那短劍已經有一半刺進了對方的右腿。受了重傷的魚網角鬥士拋棄了落在他對方手中的三齒叉轉身就逃,他的鮮血染紅了角鬥場。但他隻跑了四十來步,兩膝一屈,便仰天倒在地上。魚盔角鬥士由於用力過猛再加上本身的重量也跌倒在地上了,接著,他趕忙爬起來,拉開腳上的魚網,向已經倒在地上的對手撲去。
在這角鬥的最後幾分鍾之內,觀眾又發瘋似地鼓起掌來,一直到魚網角鬥士用左肘撐起身體,用他死人一般白的臉轉向觀眾才止。他已經準備大無畏地、泰然地去迎接死亡,他現在之所以麵向觀眾要求他們決定他的命運,倒不是希望他們救他,隻不過是按照慣例罷了。
魚盔角鬥土用腳踏住了對方的身體,把短劍對準了對方的心窩;接著,低盧人為了弄清楚觀眾的意圖,抬起了頭,用他的目光向鬥技場四周看了一遍。
約莫有九萬以上的觀眾,包括男人女人和孩子,把右手的大拇指往下一按:這是死亡的信號。另外有不到一萬五千個好心腸的觀眾,卻舉起右手,握緊拳頭,彎著大拇指——這是他們願意讓打敗的角鬥士活命的信號。
在這九萬名對角鬥士作死亡判決的觀眾中,也有聖潔而又仁慈的貞女,她們也要欣賞不幸的角鬥土的慘死情景,使自己的yu望得到無罪的滿足。
魚盔角鬥士已經準備一下子結果對方的性命,不料魚網角鬥士突然抬起身子攫住短劍,用力刺進自己的心窩,直到胸脯上隻留下一個劍柄。魚盔角鬥士連忙拔出那上麵已沾滿了熱氣騰騰的鮮血的短劍。魚網角鬥士的身體在劇烈的痛苦中痙攣地彎曲起來,他用那非人的可怕聲音喊道:
“萬惡的克特人!”接著,他倒在地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