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可憐的杜布中尉(1 / 3)

在全營開往東加裏西亞的拉伯爾茲河,再步行至前線去獲取軍事榮譽的路上,人們一直談論著多少有些叛國意味的怪話。在帥克和誌願兵馬立克坐的車廂裏也是如此。同樣,類似性質的談話在別的車廂更是以較小的規模進行著。甚至連軍官車廂也籠罩著某種程度的不滿情緒,因為軍部剛下達了一道命令,宣布軍官的酒類配給量減少八分之一升。自然,士兵們也沒被忘掉,每人的西米配給也減少了10克,更奇怪的是軍隊裏誰也沒有見過西米。

車站上擠得水泄不通。兩列軍用火車等著先開出去,跟著是兩梯隊的炮兵和一列架橋部隊的列車。

另一條鐵軌上,一列滿載著破爛不堪的飛機和大炮的列車向後方開去。往前方輸送的都是些新家夥,而那些曾有過光榮曆史的廢銅爛鐵們則要運到後方去修理和改造。

杜布中尉向圍觀被擊毀的大炮和飛機的士兵們解釋說,這都是些戰利品,還傻瓜似的指著一架被擊毀的、清楚標有“衛因那爾·紐史達”字樣的奧地利飛機對士兵們說:

“這是咱們在列姆堡俘獲的俄國飛機。”這句話無意間被盧卡什中尉聽到,於是他就走過來補充道:“對呀,還燒死了兩個俄國飛行員。”

隨後他默然離去,心裏暗罵杜布中尉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將近晌午時分,他們走到了休門涅,火車站上到處留有戰鬥的痕跡。午飯準備就緒,士兵可以趁此機會窺探一個公開的秘密:俄國人走了以後,當局是怎樣對待當地居民的——他們在語言和宗教上都跟俄國人相近。

月台上,有一批被俘的露丹尼亞囚犯,周圍有匈牙利的憲兵把守著。囚犯中有從附近各縣搜來的神甫、教師和農民。他們的手都反綁在背後,兩個一對地拴在一起。大多數被捕者鼻子都破了,腦袋上腫著個大包,這都是他們被捕後被憲兵痛打了一頓的結果。

再過去一點兒,一個匈牙利憲兵正拿一位神甫開玩笑。他在神甫的左腳上拴了一根繩子,用手牽著,然後用槍托逼他跳紮達士舞。正跳的時候他把繩子一拉,神甫就臉朝地摔倒了。因為手被倒綁著,神甫站不起來,隻好拚命想滾個仰麵朝天,以為這樣可以挺起身來。憲兵看到這情景,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當神甫終於掙紮著爬起來的時候,他又把繩子一拉,神甫就又臉朝地倒下去。

憲兵隊長終於製止了這場惡作劇。他吩咐把囚犯帶到車站後邊的一間空倉庫裏去,在那裏毆打他們、侮辱他們,誰也看不到。

軍官們談論著這些插曲,總地說來,大家都不怎麼讚成。

旗手克勞斯認為,要是他們當了奸細,就應該當場把他們絞死,而不是虐待他們。杜布中尉對整個舉動完全讚成,他甚至認為這些囚犯跟薩拉熱窩的暗殺事件必然有聯係。聽他說來,真好像休門涅的匈牙利憲兵在替被刺死的斐迪南大公和他的夫人報仇哪。為了加重他這話的分量,他說他訂的一份月刊上說:薩拉熱窩的空前暴舉會在人們心上留下一道多年不愈的傷口。

盧卡什中尉也嘀咕了幾句,說休門涅的憲兵可能也訂了登載那篇感人文章的雜誌。他忽然對一切都感到厭煩,隻想喝個大醉,以解除他的煩惱。於是他就走出車廂去找帥克。

“我說,帥克,”他說,“你知道哪裏可以弄到瓶白蘭地嗎?我有點兒不大好過。”

“報告長官,那是因為氣候變化引起的。我想咱們到了前線,您可能會覺得更不好過的。可是長官您要是高興的話,我可以替您搞點兒白蘭地來,隻是我怕會掉隊。”

盧卡什中尉叫他放心,說火車還要兩個鍾頭才開,車站後頭就有人偷偷地在賣白蘭地。上尉曾派馬杜西奇去那裏買過,才花了15克朗。於是中尉拿出15克朗,叫帥克立即去,並且吩咐他不許說是替誰買的,因為這是不許可的。

“長官您放心,”帥克說,“不會出岔子的,我經常糊裏糊塗地卷進這種事兒來。有一回我在……”

“向後轉!快步走!”盧卡什中尉打斷了他的話。

於是帥克就往車站後邊走去,一路上重複著此行的注意事項:白蘭地酒要上好的,所以得先嚐一嚐;既然這是不許可的,那麼我得當心點兒。

他剛要從月台側麵拐彎的時候,碰到了杜布中尉。

看到帥克走出月台,杜布中尉靈機一動,也跟了過來。車站背後靠馬路的地方,擺著一排籃子,都底朝天放著,上麵是幾隻柳條編的托盤,裏麵放著各種點心,看起來就像給學童們去郊遊準備的,一點兒也不違法的樣子。可是籃子裏放的卻是各種酒類,有小瓶白蘭地、甜酒、燒酒及各種含酒精的飲料。

沿著馬路有一道水溝,水溝的那邊是一座棚子,違禁飲料的交易活動就是在那裏進行的。

士兵們先在柳條托盤前講好價錢,然後一個留著鬈發的猶太人就從那個看來毫不違法的托盤下拿出一瓶白蘭地,藏在長袍子底下,帶到木棚子裏麵,然後那個士兵就小心翼翼地把它塞進褲子或者軍服裏。

杜布中尉用他盯梢的本領注視著帥克的一舉一動。

帥克走到頭一隻籃子跟前,先挑了點兒糖果,付了錢,放到衣袋裏。這時那個留鬈發的猶太人用德語對他咬耳朵說:“老總,我還有點兒燒酒呐。”

價錢很快就講妥了。帥克走進那棚子,等那猶太人把瓶子打開,他嚐了嚐,對白蘭地還算滿意,便把酒瓶塞進軍便服下麵,回車站去了。

“上哪兒去啦,你這無賴?”帥克剛要走上月台的時候,杜布中尉攔到他麵前說。

“報告長官,我弄了點兒糖果吃。”帥克把手伸到衣袋,掏出一把髒兮兮的糖果來。“長官您要是肯賞光就嚐嚐吧。我覺得還不壞。有種特別的水果味兒,吃起來像覆盆子果醬。”

帥克的軍服下麵凸出一隻酒瓶的彎曲的輪廓來。

杜布中尉在帥克的軍服上摸索了一下說:“這是什麼,你這無賴?拿出來!”

帥克掏出一隻裝著黃澄澄的液體的瓶子來,上麵醒目地寫著“白蘭地”三個字。

“報告長官,”帥克毫不畏縮地回答說,“我往這隻空的白蘭地瓶子裏灌了點兒水。昨天吃的那頓紅燒肉,害我現在還渴得要命呐。長官您瞧,這兒的水有點兒黃。我想那大概是含鐵質的水吧。這種水非常有益健康。”

“既然你真渴得厲害,”杜布中尉魔鬼般地笑了笑說,“那就喝吧,可是得一口氣把它全喝掉。”

杜布中尉幸災樂禍地想象著帥克喝幾口就喝不下去的狼狽景象。

到時候,他杜布中尉就可以說:“給我喝一點兒,我也口渴啦。”接著他再回去報告,等等。

帥克拔開瓶塞,送到嘴邊,瓶裏的東西就大口大口地消失在他的喉嚨裏了。杜布中尉被這情景嚇呆了,他眼睜睜地望著帥克從容不迫地將整瓶白蘭地喝了下去,又像丟檸檬水瓶子一樣扔了空瓶子。

帥克說道:“報告長官,那水的確有股鐵腥味兒。我從前認得一個在布拉格附近開酒館的家夥,他把舊馬蹄鐵丟到井裏,好給夏天的遊客做鐵質水喝。”

“混蛋!該給你嚐嚐馬蹄鐵!帶我去看看你取水的井。”

“離這兒隻有幾步,長官,就在那座木屋後邊。”

“你前麵帶路,你這無賴!讓我看看你怎麼個走法。”

帥克聽天由命地在前邊走著。他總覺得那木屋後邊會有一口井,因此,當他在那裏真的找到一口井時,他並不覺得奇怪。走到井邊,帥克拔開那抽水筒,隨後就淌出一股黃水來。帥克便莊嚴地宣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