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1 / 3)

?愛情如果不會死掉,那麼就讓它苟延殘喘的活著!

「1」

暑假不緊不慢的,梧桐樹巨大的樹冠落下來的光線投影在玻璃上,被風搖曳著破碎的光點。正午沒有人,最囂張的是蟬鳴,一波似一波的喧鬧。橘梗被花香熏得昏昏沉沉,恰好去買便當的臨時小妹回來,她又打起精神,這才覺得腹中空得厲害。

女孩不過十七八歲,趁暑假出來打零工,一臉不諳世事的天真。偶爾有她的同學來店子裏玩,好朋友在一起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那些流行的高中生之間的時髦詞彙,橘梗也覺得新鮮,看過去的眼神也是"你們這些孩子啊",麵容鮮活,骨子裏卻是有點殘花敗柳的頹廢。

女孩今天有點反常,這會兒將便當吃了一半,原本就有點黯然的情緒不知為何突然爆發,酸著鼻子,說哭就哭,眼淚掉在飯粒上也收不住。橘梗手忙腳亂的找紙巾,看她哭夠了,又抽噎著說出緣由。

女孩喜歡的男孩子是她的死黨,昨日她請了假約男孩出去玩,那男生卻找了個女朋友。在遊樂場裏秀恩愛秀了一下午,她臉皮薄,咬著牙什麼都沒說。於是傷心到不行,上班頻頻走神,挫敗到隻能用哭來發泄。

橘梗本身就是個戀愛白癡,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人。聽著女生憤然的說著他們的相處始末,全部都是"準男友"被搶走的不甘。在愛情的世界裏沒有根本的贏家,越是付出的多越是在意便越是不安。付出得不到回報的會不甘。付出得到了回報又覺得不夠。那些分手時哭著說"我隻希望在你心裏留一個位置"的人,其實目的早就達到了。

人類除了貪婪還喜歡自欺欺人。

下午沒什麼客人,女孩沒完沒了的抱怨,聽在橘梗的耳朵裏不痛不癢的。這才驚覺也許任何人的痛苦在別人的眼中都是無關緊要,那些祥林嫂般的嘮叨聽多了,也隻是讓人厭倦而已。別人敷衍的安慰和好脾氣的容忍,除了帶來厭倦,並不能給當事人帶來任何的好處。

每個人的心裏都積累著不同的悲傷,在別人的眼中如同隔岸觀火。

或者說,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怕傷害,又怕寂寞。尋找幸福的路徑從來都不止一條,卻很少人能走到終點。或許在尋找的本身,根本就不相信有這條路有盡頭,那麼遇見的幸福也不覺得是幸福。

覺得不幸福的人從來都不止一個。

身在幸福卻又視而不見的也不止一個。

橘梗很久沒有吃甜品的心情,母親自繪的營養手冊她時常拿來翻看,本子磨損得厲害。烤水果塔的工序很複雜,從做麵皮到烤製,花了一整晚的時間。原本母親也是每晚每晚這樣的折騰的,她卻用幾分鍾就解決掉,還會挑剔糖粉放得少。

隻有捂著腮幫子疼得打滾的時才會罵糖粉就是王八蛋。

父親等著看球賽,一直熬到很晚還不睡。很久不曾在家裏聞到蛋糕的香氣,水果塔烤得還算成功,廚房卻搞得像被搶劫過一般。橘梗生怕折騰了一晚上製造出一爐生化武器,試吃的結果也算滿意。

父親見了也嚷著要吃,被橘梗嚴詞拒絕。

上個月旅行回來,父親心血來潮的跑去火車站接人,三伏天的車站極其悶熱。看到女兒不知道太興奮還是怎麼的,整個人倒栽蔥似的暈過去。幸好隨行的人眾多,七手八腳的送到醫院。本以為是中暑,卻意外的查出糖尿病。父親是嗜甜如命的人,得了這種病讓橘梗難過得要命。

蘇鏡希安慰她說,總比是胃癌或者食道癌晚期好吧,什麼都不能吃了!

春緋擰著他的手臂,不冷不淡的說:話粗理不粗,這小子就是嘴賤。

接下來便是一場唇舌大戰,吵吵鬧鬧的,倒使橘梗輕鬆不少。家裏所有的甜食都收了起來,吃個水果也要挑挑揀揀,更不要提水果塔這類的甜點。橘梗將放涼的甜點仔細的篩上可可粉碼進紙盒裏。

"我家橘梗也聰明了,這是要討好男朋友去嗎?"

"不是。"

"不用害羞,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你媽媽當年就是這樣俘虜了爸爸的心啊!"

"你騙人!明明是你追的媽媽啊!別以為媽媽不在你就可以隨意編故事騙小孩!"

"什麼啊,當年爸爸很帥的,你媽媽對我一見鍾情的!"

"爸爸,聽自己爸媽的戀愛史很惡心的,這很怪的!爸爸你正常點!"

"......"

「2」

坐了兩個小時巴士,山坡不是很抖,盤旋上坡卻讓難讓人有舒服的感覺。

因為不是清明節,所以車上的人很少。

墓園的入口處有個單間的小屋,旁邊開了個小菜園,種了茄子和長豆角。原本看墓園的是個退休的老人,橘梗跟他攀談過一次,覺得很是親切。她做甜點特意多做了一盒,敲開門卻是個年輕男人。

"誒?原來的那個爺爺呢?"

"哦,劉伯春天過世了,是腦血栓,走得很匆忙,我是殯儀館的工作的,暫時幫著看園子......"

"這樣......"橘梗沒有什麼感覺,把手裏的便利袋遞過去,"請你吃......"

男人很不好意思的接受了,橘梗與他道別去了母親的墓地。從店子裏帶來一大束紫色橘梗,又打開甜點盒子,拿著濕巾將照片擦了又擦,還是那張熟悉的恬靜的笑容。什麼都沒變。橘梗突然很輕鬆,連嘴角也揚起來。

橘梗很少一個人來掃墓,都是跟隨父親,看父親表演似的哼歌嘮叨,跟對著個活人似的。她則一言不發的幫忙擺香燭,從來都不知道講什麼。因為死去的人,沒有聽覺,沒有直覺,連靈魂也不在,到底說給誰聽呢?

她吞了吞口水,看著照片認真的說:"媽媽......那邊有個叫容青夏的家夥......你幫我照顧他好麼?......以前是我高中同桌來的,我提過的那個討厭鬼......其實我是喜歡他的......後來又做了我男朋友......我知道他並不是多喜歡我,卻是為了救我去世的......是個好人呢......媽媽,我是不是很麻煩?對不起,媽媽,是我太任性了......你不會怪我的,我其實知道的,讓你擔心了,媽媽,對不起。"

這到底是說給誰聽呢?

橘梗也不知道,又去了容青夏的墓碑前,放了一束白色的玫瑰,還有親手做的甜點。明明知道人死後就沒任何的意義,卻能感覺到他似的。原本傷心懊惱,會在夢中掙紮著哭醒的女生也能麵不改色的盯著他的照片。有點近乎溫情的喃喃說:"其實幾十年很快的,如果恨我的話,就等著我吧......"

這到底是說給誰聽呢?

悲劇總比喜劇更刻骨銘心一些,所以悲傷比快樂更容易積累。任何東西積累的太多,不是腐爛就是沉澱。

橘梗想了很多,整個人很陰鬱。天已經黑透了,那個人打來兩個電話,她斟酌了半天還是沒接。快到家時又接到夏森澈的電話,男生一貫的溫和的態度說著"你們家附近秋巷的燒鵝真的好想吃"。陳述的口氣停在橘梗耳朵裏卻是不容拒絕的,認命的說"我半個小時後去你的店子",不甘心的又補充一句"你要請我吃飯啊"。

去秋巷買了燒鵝,又搭巴士到了商業街。咖啡廳的生意經營的很好,橘梗正盤算著要吃他個夠本,抬頭就看到窗邊坐著的純淵。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夏森澈的笑容永遠都是無辜到無可挑剔的。

"怎麼不接我電話?"果真被質問了。

"我沒聽到。"撒謊的功力依舊很爛。

"夏森澈的就能聽到?"

這根本不是他的風格,即使心裏雪亮,表麵上應該不露聲色的。橘梗也覺得尷尬了,撒謊也撒不下去隻能認命地說:"對不起,我下次會注意的。"

"為什麼不接我電話?"純淵推了推眼鏡斂著雙眼,一副萬事好商量的表情,聲音也放軟,"你什麼都不說可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其實也、也沒什麼,也沒什麼話可以說,而且你要照顧你妹妹,我也要顧店子......普通朋友之間也沒必要頻繁的聯係啊,而且開學了就能見到了,所以......"

"第一,你並不是沒有話跟我說。第二,我妹妹不需要照顧。第三,天天叔說店子裏的事情不用你管。第四,我是你男朋友,不是什麼普通朋友。所以......你的意見是什麼?"這個人已經理直氣壯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沒、沒有......"膨脹的氣球遇見一根針就就會變成一張沒用的皮囊。於是便被純淵以"這裏的空氣很糟糕"為理由拖著橘梗出門。這是典型的過河拆橋,夏森澈卻不以為意,眼角眉梢都是看好戲的惡劣。

幸好街上有夠喧鬧,在巷子裏的麵館吃了簡單的麵線,麵對麵坐著,純淵看起來很嚴肅,抿著唇,眼神有點惡狠狠。橘梗看著他的表情有點傻,手足無措,連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兩個人已經兩周沒見麵了。偶爾的短信聯係,他打電話時,她"恰好"都接不到。純淵貌似很忙,橘梗也一心一意的顧店子,都有要維護的事情。

這樣的見麵實在有點沒防備,橘梗已經做好了挨罵的準備,眼神都有點慷慨就義的意味。

純淵咬住下嘴唇,突然"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啊......傻不傻......"他伸出握住她揪著衣角的手,他的幹燥又微涼的手,她的濕潤而溫熱,交換著彼此的體溫。她很沒出息的又安心下來。

純淵也以為自己會生氣的,卻看到她小心翼翼像做了壞事的樣子,不安又害怕,突然又難過到心疼起來。那樣一個傷痕累累的孩子,還能強求她什麼呢。

連喜歡也不敢,忘記也不敢,連逃避都不敢。

他從未這麼心疼一個人,覺得心都要裂開了,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純淵心軟得不像話,小聲哄著她:"我帶你去個地方。"

「3」

是市中心的高檔小區,名字叫桂花城,確實也種滿了桂花樹,隨處可見的還有玫瑰和白茶花。電梯直達三十二樓,房子不大,裝修得卻很幹淨溫馨,空氣裏是淡淡的香水味。

"我媽的房子,她在外地錄節目,這兩天不在家。春緋在小鏡家住。你隨便坐,喝點什麼?"

"我不渴。"橘梗在玻璃窗前站定,俯視著窗外的夜景,遠處的中心大道的街燈和車河流淌成光的長河。像天上掉下來的星。閃爍著。有種不真實的美感。橘梗想到了什麼又問,"你跟你媽媽和好了麼?"

純淵像沒聽見,走到客廳的角落裏掀開漂亮的蕾絲罩子,是架有點舊的鋼琴,擦得很幹淨。他掀開琴蓋,坐定試了音。別人很難不注意他的手指,青白色的指節,指尖細長。他微揚著頭,如優雅迷人的鶴。手指如蝴蝶飛舞在黑白鍵盤上,流暢優美的琴聲,很美的《致愛麗絲》。

他彈鋼琴的樣子有種魔力,讓人窒息的美感。如果他想追女孩,根本不用講話,彈鋼琴給她聽就好了。橘梗忍不住歎口氣。純淵突兀的停了手,又是麵目凶狠的模樣:"你歎氣做什麼?"

"沒什麼,你繼續。"她嚇了一跳。純淵沒了興致,也跟著歎口氣說,"其實我很討厭彈鋼琴的。"

"為什麼?"橘梗想說的是,"你彈得很好啊,在我聽來是很好很好了。"

"很好麼?可是不喜歡啊。"純淵陷入回憶中,"我隻記得春緋小時候好像很喜歡鋼琴,可是我媽不讓她碰鋼琴,走近一點都會挨罵。我好幾次見春緋偷偷的坐在鋼琴旁做出彈奏的姿勢,可是麵對我的時候又裝出很討厭鋼琴的樣子。如果沒有我的話......如果......唉,現在卻要用這種自己不喜歡的方式討生活,還真是悲哀......對了,上次說如果可以穿越到過去,就殺掉春緋和小鏡那件事,不是哄我開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