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月光清亮,照在祠堂前,照在欲偷偷出祠堂的黑色身影探出門的半張臉上,隱隱能看出那半張臉上隱在黑色長紗之下的詭異圖騰。

自己的身份太過特殊,臉上的東西正是她被禁在這裏的緣由。記憶中太清楚的往事讓她明白自己臉上這個東西對幽族族民來說有多忌諱,所以她必須在不被人發現的情形之下來去才行,否則被發現的話,又會被阿婆罰。

左右四下看了良久,四周一片死寂,沒有任何動靜之後,黑色身影摸摸自己臉上,係好包覆在臉上的黑色長紗,接著慢慢地抬腳跨出門檻,又小心翼翼地將門合上,仔細聽著祠堂內傳出阿婆的念咒聲沒有變化之後,才輕手輕腳地往祠堂旁邊的樹林走去……

樹林中,快速穿梭著的青色身影,雙目緊盯著不遠處飄忽的白色身影,夜幕已經降臨,昏暗看不清地麵的樹林增添了追上那白影的困難。

眼見著前頭的白影越漸遠去,青衣人皺了眉頭,不慣於行走山林夜路的他,始終無法跟上習慣於山野生活之人的腳步,但錯過了這次機會,再要抓住下一次,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

思及此,青衣人心一橫,咬牙運氣,欲用氣震開前頭阻攔之物,增快自己前行的步子。

忽然,在夜幕完全降下之時,一道悠悠揚揚的號角聲起,青衣人心頭一震,腳步也隨之頓住。

不對!這號角聲,明明在自己身後右側,而前頭一路前行的白影,分明是將自己往背離處引。心知中計的青衣人立刻轉身,欲往回走,卻在回身之際,白影掠過眼前,香飄入鼻……

“你……是誰……”全身一沉,就在香鑽入鼻中,全身功力驟減之際,青衣人知道自己中毒了。立刻盤坐於地,他摸出隨身的針從指尖處插入,欲導出毒血。

這白影人到底是誰,為何會知道他在這裏?

“哈哈,殷無形,這樣就想解了我的毒?等你放完你全身的血或許有機會。”

被喚殷無形的青衣人眉頭緊鎖,正如這白影所言,這毒侵入血脈比他用針逼出毒血要快上許多,光是用針逼毒,根本無用。

“你到底想做什麼?”殷無形確定,眼前這白衣人,他不熟悉,或者說,在他的印象中,從未見過任何使毒之人。

毒者醫者各有相通之處,若是他見過之人,不可能連印象都沒有。

“三年前,你對被火鳳琴攝去一魂三魄的一男一女袖手旁觀,不肯用回魂針救他們,就為今日之果種下了因,殷無形,那天離去之時,你想不到會有今天吧。”

腦中將三年前發生的事情思索了一遍,心知其中緣由的殷無形閉口不言,白衣人已經說明了緣由。

人,確實是因他未用回魂針而導致一魂三魄回不了那一男一女身軀之內,導致火鳳琴徹底控製那對男女的軀體。

但這件事歸根究底,是那一男一女拒絕他用回魂針救他們,根本就與他無關。

“當初是他們拒絕我用回魂針收回他們失去的一魂三魄,我殷無形從不強迫人,既然他們拒絕,我就沒有理由去幫他們。”

“胡說!別以為沒有人證你就可以隨便找個借口搪塞,我給你兩條路走:一,交出回魂針;二,我送你去陰曹地府。”

殷無形閉眼,運功調息,道:“要我將回魂針交給你,不可能。”

白衣人怒氣上揚,道:“你!你最好想清楚了,回魂針不過是個物件,命可是隻有一條。”

“殷無形做事向來有原則,你,不夠資格擁有回魂針。”並非執著於回魂針,還在師父身邊之時,就聽師父時常念叨,醫者仁心,有才有德之人才能擁有使用回魂針的資格,切記,回魂針一旦落入邪者手上,必將生靈塗炭。

“殷無形,既然你不肯交出回魂針,那今日休怪寒香心狠手辣!”

隻見對麵的白衣人,衣袖翻飛,暗香漂浮。殷無形頓時覺得心血翻騰,心口開始脹痛,嘴角也開始溢出黑血,這毒性之烈,怕是殷無形平生所見之最。

“你……”

“不好受吧,窒息的感覺如何?全身是不是像在火中,又像在寒冰中?心口是不是像快裂開了一樣?”一聲又一聲似催命之音地纏上殷無形的心頭。

邪者之音,又怎能動搖得了殷無形的心誌,一聲哼笑,閉眼入定。

殷無形無動於衷的模樣讓寒香的怒火更熾,抬手一揚。

“寒香有一晚上的時間陪你慢慢熬,看是寒香的毒強,還是你殷無形的功力強。”

無聲,回應寒香那滿是怒氣的挑釁之聲的,隻有殷無形那滿是自信的氣定神閑的模樣。

夜,漸漸轉冷,不遠處的號角聲在冰冷入骨的風中依舊如剛開始一般悠悠揚揚。

一條黑影窩在離殷無形與寒香不遠處,偷偷看著這邊的情形。

在這兩個人出現在這兒之前,她就在這兒了。

今晚是幽族祭祀之夜,按照族規,除了常年住在幽族禁地的祠堂之內的她和看守她的阿婆之外,整個族的族人都必須出席今夜的祭祀。

這樣的日子,依照往年的習慣,是不該有其他人出現在這種荒山野嶺才是。

但……

不遠處一站一立著的兩個人,不管怎麼看都不是幽族之人。雖然這兒不算是幽族所管轄之地,但從她到幽族的八年以來,從未曾見到過能出現在幽族附近的人。

好奇心驅使著黑衣人悄悄地靠近了些。

小心翼翼地在樹後蹲下,抬眼看向場中,隻見背對著她的白衣人一直立在原地,一動不動,身上卻不斷發生熒光飄向盤坐在地的人,而麵對著她的人,卻在吐血。

清冷月光映照在盤坐在地的人身上,熒光之下,血,從那人的嘴角不斷地溢出,再從下巴滴落。

心不由自主開始狂跳起來,腦子閃過幾幕熟悉的畫麵,那是塵封在她腦海裏八年未曾出現的記憶。黑衣人蹲下身,熟悉的畫麵帶起了熟悉的悲戚,八年前降臨在她身上的恐怖和悲痛從心底開始蔓延。

冷……

無所適從無路可退的感覺抓住了她的心口,全身止不住地顫抖,眼前隱約又見八年前的一幕,不由自主地口中溢出含糊不清的字眼。

“娘……”

“誰?!”

突然傳來的聲音,驚醒了陷入過往記憶中的黑衣人,心跳得更劇烈,雙腳顫顫巍巍地站起,卻無力轉身。

發現場中還有第三者的寒香看著毫無預兆出現在身後的黑衣女子。黑衣黑麵罩,全身都散發著一股怪異氣息,在這種絕不可能無緣無故沒有聲息地出現第三者的地方,竟然出現了這樣的人。

察覺這黑衣女子散發出來的怪異,原本全身都在殷無形身上的寒香,下意識地抽回三分注意力在這名黑衣女子身上。

這一分神,卻給了殷無形機會。就在寒香察覺欲出手之時,卻見銀針入指,劇痛霎時躥入四肢百骸。

“我,我的手……”慣用的右手失去了知覺,寒香心頭一顫,這一痛意味著自己就在這分神的瞬間敗北。

出手之後便迅速退離寒香周身五尺的殷無形沉聲道:“要想保住你的手,立刻離開這裏,隻要三天內別讓我見到你,銀針自會離開你的手指。”

“殷無形,寒香不會放過你!還有你!”寒香咬牙切齒,滿是恨意的雙目瞪向躲在樹後的黑衣女子。恨,恨自己的分神,恨自己的無能,更恨這莫名出現在這裏的那名壞事的黑衣女子。

殷無形背過身,道:“我說過,回魂針不適合你,殷無形不是善類,下次,這針會直接插進你的心口。”

“寒香也不會再給你回手的機會!”扶著手,寒香閃身離開。

陰冷的香味隨著寒香的消失而散去之際,殷無形虛晃了身軀,寒香的毒確實夠陰險,若非場中出現第三者,這場對決中,敗者將會是他。

不過也多虧了這名出現在這冒著危險替他解危之人,為不再將人牽連進來,他該盡快離開這裏才是。

“多謝。”道一聲謝,殷無形起身,準備先找一處隱蔽之處將體內的毒清幹淨,剛一起身,忽然心口又是一陣翻騰,喉頭湧上一陣甜腥,眼前的景物也模糊恍惚了起來。

有人靠近,殷無形能感覺到身後傳來一股陌生卻又存著一絲熟悉的氣息。

一隻手拉住他的衣角,一道猶豫輕微似是低喃的聲音傳進微微有些恍惚的腦中。

“我……幫你止血……”

天地都開始顛倒了,聽到這聲音的殷無形心知自己已無能力另尋他處,就在身軀倒下之時,雙眼過處,是一條早就刻進腦海中的印記,頓時再次從口中溢出的謝字,在驚愕中帶入到混沌昏沉的昏闕中……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幫一個陌生人,明知自己的身份,這幾天更是幽族祭祀之時,她是絕對不能被發現出祠堂的。

但……猶記得看到那人嘴角一直溢出的血讓她心口犯疼,腦海中不斷浮現娘親死前的一幕。

心底有個聲音告訴她,就這一次,不能讓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她麵前,以後她再也不隨便救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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