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整個新年裏唯一叫賈母心裏發堵的事兒就是柳家的閨女要進宮。
人這輩子有因緣際遇,好運道來的時候擋也擋不住,大年三十眾家夫人進宮朝賀。柳國公的媳婦患了風寒,他們家老太太就帶了孫女,便是那位要進宮的小姐去朝賀。酒席宴上,賈母還真沒多留意柳國公家的小姐相貌如何,誰知沒幾天,就傳出消息,說皇上看中了這姑娘。
賈母記得清清楚楚,當天的夜宴,皇上的屁股就沒離開過龍椅,而且柳國公家和他們榮寧二府的人是一起出宮,絕不可能出現什麼梅園偶邂之類的橋段。
那憑什麼柳家的姑娘進宮就是貴嬪?
想當初元春那會兒也不過封了個女史而已。
如今的柳國公府還不如榮國府呢!
賈母懷疑是柳家用了什麼心機,故要問王夫人一個清楚。
二太太苦笑:“兒媳原也以為是什麼天香國色!可誰知一見才知,再普通不過,連老太太身邊的鴛鴦隻怕都比她強百倍。”
鴛鴦臉一紅,“太太就會拿我們打趣,我哪裏能比得上貴嬪!”
賈母卻知王夫人不是愛開玩笑的人,她既這麼說,柳國公家的小姐肯定平凡。然而又說不通,誰都知道孝宗雖然勵精圖治,但偏好美色,宮裏三千佳麗個個美貌如花。
就如周才人,當年號稱豔絕六宮,一路跌跌撞撞下來,不也隻是個才人?
要說孝宗是看重柳國公的家世才點那女子為貴嬪,更說不通,難道榮寧二府合起來還不如柳家?
王夫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老祖宗,你說......會不會是陛下打算重用柳國公?要是那樣,柳家的姑娘可是娘娘最大的勁敵了!”
賈母心思一動,老二媳婦說的未必沒有根據,這二三年,孝宗幾次想要變法,無奈頭一個反對的就是太上皇。孝宗頭頂上壓著一頂大帽子,眼瞅著老皇帝身子骨結實,皇上心裏能不急嘛。
這雖說是大不敬的話,可太上皇不死,孝宗就不能變法。
除非......老舊勢力們讚同新君主張,到時候就算太上皇再不高興,也不能與大局擰著來。
正月十四,賈母帶著邢、王兩位夫人並諸多姑娘欣然前往柳國公府。柳家與賈家是世交,雖然沒有姻親關係,但賈代善在世的時候與柳家老太爺是同窗,後又同朝為官,交情自然不差。隻是賈母與柳家老太太有些嫌隙,賈代善走後,兩家也就隻是人情上的往來,沒太多交集。
柳國公府在平安大街之西,規模遠不能及寧榮二府,不過從牆外往裏張望,也是廳殿樓閣,崢嶸軒宇,後麵一帶花園,樹木山石,包含富裕凐蔚之氣。
柳家大太太為表重視更親自出來迎賈母:“老祖宗您身子骨可好?大半年不見,老祖宗是越發的精神矍鑠了!”
賈母笑得合不攏嘴:“瞧這張嘴,說的人可不心裏甜蜜蜜的?怪道你婆婆整日紅光滿麵無愁事,她身邊有你這麼個開心果兒,有什麼煩惱還不拋在一邊兒了!”
柳家大太太挽了賈母的小臂,笑指著邢、王兩位夫人:“老祖宗這是擠兌我呢!我嘴再甜,也不及府上的二位夫人。我們老太太日常總念叨,還是老祖宗您的眼光好,兩個媳婦都是京城裏一等一的賢婦,總叫我們事事比照你們府上行事呢!”
柳家大太太是真心實意的讚美,可聽在賈母耳中卻有譏諷。
王熙鳳既是邢夫人的兒媳婦,又是王夫人的內侄女,這倆要是京城賢婦,那王熙鳳的惡性也不至於鬧到金鑾殿上。
不過賈母可不打算露出半點尷尬之色,這就好比另一個戰場上的廝殺,她軟了半分,對方的氣焰就要張狂半分。
賈母拍了拍柳家大太太的手,悄悄問道:“聽我們老二媳婦說,皇上年後就要宣你們姑娘進宮?消息可準了?要不要元妃娘娘先在宮裏打點打點!”
柳家大太太不住的點頭,臉上盡是感激之色:“老祖宗進屋說!”
王夫人和並行的邢夫人不覺交換了個驚疑的眼神,聽柳家大太太的這語氣,似乎還有隱情?
此刻,邢夫人笨的出奇的腦子也開始飛速旋轉了起來,企圖渾水摸魚間撈些好處。
柳家與賈府不同,柳老太爺早已故去,他們老太太卻並不打算從正院挪出去。她兒子柳芳和兒媳也不敢說什麼,還年年從官中的費用裏挪錢給老太太修繕院子。
賈母和柳老太太一見麵分外親香,任誰看了都會認為兩個國公府關係匪淺。柳老太太當著賈母的麵兒把三春誇了又誇,等見了黛玉、寶釵、寶琴、岫煙四人的時候,臉上就帶了幾分的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