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就算讀書,看的也不過是些閑散的文賦辭章,真正做的文章不多,且一看那些八股文便是頭疼陣陣。
如今園子裏荒疏的緊,探春去後,除了帶走的兩個大丫鬟,王夫人想著她今後究竟是做了娘娘的,便做主將一幹服侍的小丫鬟們放了出去,任憑他們爹娘各自婚配。
薛寶釵的蘅蕪院是早就空曠的,薛姨媽出錢把曾經服侍寶釵的幾個下人從王夫人那裏贖買了回去,據說如今在薛家當差也十分順利。
李紈管著兩個堂妹,輕易不願意她們倆往園子裏逛,免得撞見寶玉尷尬。二姑娘迎春、四姑娘惜春素來不被賈寶玉看重,然而今時今日,也就剩下這兩個妹妹還能說得上幾句話。
無事可忙,王夫人又不準別人近他的身,寶玉便隻好與襲人****膩歪在一處。偶爾裝模作樣的去櫳翠庵賞梅,實際就為找妙玉說話兒。妙玉見了寶玉自然有說不完的故事,寶玉被熏染的漸漸迷戀上了佛法,並私心認為,這世間能懂自己的非但不是林黛玉,也不是史湘雲,卻是大觀園中最清淨的妙玉師傅。
寶玉總往櫳翠庵跑,自然引了襲人的懷疑,她趕忙回稟了王夫人。王夫人一聽立即大怒,認定妙玉不懷好意,往賈寶玉的書房走了一圈,又見許多佛法典籍,嚇得王氏更連連後悔當年請了妙玉登門。
襲人趁機“安撫”寶玉,自然夜夜不得消停,導致他年紀輕輕,卻早有了黑眼圈。
岫煙這麼一調侃,寶玉心裏發虛,當然訕笑不止,找了個借口溜去賈母身邊。
史湘雲看看邢岫煙,忽然抿嘴一笑:“邢大姐姐說話總有深意在裏麵,似乎大有文章。園子裏這些姊妹都拿愛哥哥沒辦法,獨邢大姐姐每次一說他,愛哥哥就服軟。”
岫煙莞爾一笑:“史大妹妹這話卻把我弄的不好意思了。家裏人都知道,我是個最爽直不過的,但凡見了什麼入不得眼的,必定要講出來心裏才痛快。寶兄弟什麼都好,就是太愛在內帷中廝混白白耽誤了前程。那樣好的才華,那樣好的人品,豈不生生糟蹋了?”
史湘雲聞聽此話,當即另眼高看了邢岫煙:“邢姐姐若果真是心裏話......我就與姐姐說句對不起,往日都是我沒個眉眼高低,哪句話得罪了大姐姐,大姐姐別往心裏去。我在這榮國府,與老太太最親,其次就是愛哥哥,心裏怎麼能不盼著他好?隻是愛哥哥心思不在學業上,讓老祖宗不知愁白了多少頭發!我今日且厚著臉皮兒求大姐姐一求,如何能叫寶玉回心轉意,究竟博個功名,也叫老祖宗有個盼頭不是?”
從邢家進京的那一時期,史湘雲與邢岫煙就有些不大和睦,雖然麵子上過得去,但話裏話外時常帶著諷刺。
單從史湘雲這裏說,不過因著三點。榮國府的姊妹之中,她和薛寶釵最好,連帶著對林黛玉的刻薄之語有些不忿,邢岫煙又最是維護林黛玉,史湘雲自然而然把岫煙做了箭靶子。
再者,賈母時時誇讚邢家大姑娘,史湘雲也是個驕傲的,時間久了,怎能沒攀比之心?
更甚者,每逢邢岫煙來賈家,寶玉都異常興奮,似乎把周遭的姊妹們都忘了,隻圍著一個邢岫煙轉,這才是史湘雲可氣之處。
今日肯低頭求教,可見是真心為賈母並寶玉好。
岫煙略想了想,才低聲說道:“你這麼個聰明的人怎麼還看不出寶兄弟的病症所在?他屋子裏盡是花紅柳的丫頭,襲人,晴雯,麝月,秋紋,便是這四個每人找他做一件事,這整日裏也就沒什麼消停的時候了。且寶兄弟雖然已達弱冠之年,但定力最差,甚至不及大嫂子的蘭哥兒。長此以往,寶兄弟自然在學業上毫無建樹。”
史湘雲慘白著小臉:“大姐姐說的極是,那,那可怎麼辦啊?”
岫煙笑道:“天底下不願讀書的富家公子多的是,左右也不指望著他們中舉及第,不過再等二三年,花些錢買個官銜做做,如同富家翁一般豈不好?”
史湘雲一跺腳,唉聲歎氣道:“如這法子可行,我何必來問邢姐姐?老祖宗心氣兒高,姐姐還是幫忙想個法子才好。”
岫煙當然有辦法,且這法子十個人用,有八個好使,隻可惜要委屈了賈寶玉這樣白白嫩嫩的小公子。
史湘雲見岫煙麵色踟躕,便知她卻有辦法,緊忙道:“姐姐非是幫我,而是幫了老祖宗。寶玉將來有造化,老祖宗怎會忘了大姐姐?”
岫煙拉了史湘雲苦笑:“並不是我不肯說,而是這方法卻有苛刻之處。寶兄弟生的單柔,我隻怕他受不了那罪。江南近些年出了個成龍書院,據說學問倒還在其次,唯獨注重學生的品行培育。江南好些世家玩世不恭的子弟被父母送了去,一個月就活變了個人似的,半年再看,連他們的生身父母都不敢認。”
旁邊一直關注著邢岫煙的人不在少數,聞聽二人的私語,忙有人打聽是哪家書院。岫煙便一一如實告訴了,可憐天下父母心,多數人均是如獲至寶,更打定主意,家去便請人打聽。
王夫人得這消息時隻是撇嘴一笑,認定是邢岫煙做了個套不懷好意。倒是薛姨媽,聽說之後一狠心,把薛蟠送了去。薛蟠那廝,以為不過如賈家族學一般的地方。加上他如今好歹也是個小國舅爺,身上帶了大把的銀票,隻當遊山玩水一番。
哪知,進了書院後卻全不由人。不出三日,薛蟠就掉了十幾斤的分量,原本白白胖胖的一張圓臉也瘦的險些脫相。不過這樣一來,反而讓人去了油頭粉麵之感,就算和薛蝌站在一起,也不遜絲毫。
據說薛蟠才到就忍受不住非人的虐待多次企圖逃跑,都被學裏抓了回去。薛姨媽聽了寶釵的話,忍著不去理會,半年多薛蟠歸家的時候,薛姨媽真是不敢認兒子。
薛蟠早成了儀表堂堂,風度翩翩的俏公子,大有其先祖紫薇舍人當年的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