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地躺在那裏,聽旁邊有兩個人在說話,一個說:“已經一百天了,什麼方法都試過了,要是再不醒,我也沒辦法了。”
一個著急地說:“師叔,那可怎麼好呢?”說這話的正是讚良。
我瞧著那個被叫做師叔的老頭兒搖了搖頭。讚良的臉色變了變。
我覺得這兩個人的表情奇怪,便接話道:“什麼事情沒辦法了?三個臭皮匠還頂個諸葛亮哩,說出來咱們一起想想。”說著,從床上走下來。
讚良和他師叔瞧著我呆了,這二人也不說話,直直地看著我。我掃一眼他們倆,說:“難不成人在夢中都會變傻?你們光看我也想不出辦法來啊?還是說出來大家一起想吧。”
隻見那師叔先露出喜色,高興地說:“醒了。”
讚良也跟著反應過來,一把捉住我的胳膊,左右上下地看,說:“阿鎖,你終於醒了。整整一百天了!我和師叔都快急死了。”
原來,我真的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啊!
很長很長的夢,很黑很暗的路,我一個人在夢裏跌跌撞撞,卻最終走了出來。
我坐起身子,笑著說:“急什麼,我這不好好的嗎?”看了一眼旁邊的老頭兒,又問:“這是你師叔?玉成子老前輩呢?”
讚良臉色黯了下來。難過地說:“師父老人家,仙逝了。”
我這才知道,那****被無疆打成重傷、形神俱散,雖說沒死,但也離死不遠了。是玉成子冒死趕來,祭出神器,從無疆手裏搶到了我,雖然無疆被他嚇跑,可玉成子早先的傷勢還未愈,再次受了重傷,終於精氣衰竭而死。
讚良下到穀底時,無疆和無歡都不見了蹤影。隻有我剩半口氣懸在那裏。
他把我帶回了山觀,放在鎮觀之寶玄冰床上,玄冰床既能夠助人修煉,也能鎖住生靈精氣,他們師侄二人守著我,整整過了一百日。這一百日裏,我呼吸時斷時續,神智時清醒時糊塗,他們知道我被無疆打散了元氣,也隻是靠玄冰床的神奇才護住最後一點心脈,但若是這樣一直睡著不醒,也跟死毫無二致了。玉鬆子還試著結了術法,讓讚良進入我的睡夢,想將我從夢裏喚醒,可是我執念太重,不光自己沒有醒,還將他卷入夢裏差點無法出來,
讚良說:“你那夢裏漆黑一團啊!阿鎖,你是不是放棄求生了啊?”
我記得夢裏的情景,的確是一片黑不溜秋,於是說道:“哪裏是放棄求生,我根本就以為自己死了啊!對了,我記得你在夢裏說去找方煥,你是不是真的去找他了?”
讚良卻說:“這就真是你在做夢了。我哪裏去找過他?”
我說:“原來真是個夢。我也覺得自己去找過他了,可是他怎麼也不肯見我,還說讓我回該回的地方去。也許這是我自己的心魔在作怪吧。方煥不會是這麼無情的人。”
讚良說:“阿鎖,該吃藥了。這是用日出之前采來的藥草煎成的,你喝了能夠增強筋骨。”
我喝了一口苦得要命的藥,說:“謝謝你讚良。給我講講這一百天都發生了什麼吧!”
讚良含糊地說:“剛才不是都說過了嗎?這一百天就是這麼天天守著你,從夏天守到秋天,金足山上的花開了又謝了,結出了果子,果子從小長到大,由青變成紅,你這才醒了來。這幾****修養好了,我就帶你上金足山摘果子去。”
我笑一下,說:“讚良,我想看看稚吉和玉成子前輩葬在了哪裏?”
讚良放下手裏的藥碗,靜靜地看了看我,說:“我帶你去。”
出了屋門,我隻覺得一陣陽光撲麵而來,帶來秋天幹燥明亮的氣息,金足山上一片黃櫨樹,此刻葉子澄澄如金,像灑了一山的金子。金黃的葉子,碧藍的天,我深吸了一口氣,隻覺得一股清新的山氣納入肺裏,把沉了一百天的濁氣都洗了出來。轉到後山的一角,蒼翠的鬆林邊上,兩座新墳,稚吉和玉成子都在這裏。
我圍著兩座墳墓轉了一圈,先給玉成子老前輩磕了個頭,恭恭敬敬地說:“前輩,您捉了一輩子妖,結果卻為救一隻狐狸而死。這傳出去,豈不叫同行們笑話?您老人家一身正氣,定然是升仙去了,偏留著我們這些不得道的,繼續在人間混日子。唉,我蒙您點化早早成了人,比別人少用功三百年,看來投機取巧就是不行啊,沒救得了別人,還把您老人家連累了進去。前輩,你叫我有什麼麵目繼續活著啊?”
讚良一直在旁邊默默立著,這會兒也過來磕了頭,說:“師父,您老人家放心地去吧。徒兒一定謹記您的教誨。”
我起身走到稚吉墳前,添了一把新土,輕輕地說:“稚吉,阿鎖來看你了。你會不會怪我,沒跟你一起去?我真的是想和你一起的,可是讚良說我做過的壞事太多,就算去了也隻能去煉獄,而不能像你一樣投胎做人。稚吉,你這下該歡喜了吧?終於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了!你要記得求菩薩給你副好樣貌,這輩子,做個俊公子。稚吉,你有了好去處,我應該高興才是,可是,我怎麼卻還是高興不起來呢?你喝了孟婆婆的湯,大概就不會再記得我是誰了吧?可是稚吉,我卻不會忘了你,忘憂山上的兔子那麼多,可長這麼醜的卻隻有你稚吉一個,稚吉,你走了,以後還有誰會願意做我的小跟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