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笑。說:“好了,就當我又欠你人情了。有機會再還你吧!”看他還木樁子似的站著不動,我搖搖頭,這傻孩子,難不成經曆了一場妖魔惡戰,連雄心壯誌都被抹煞了?以後能不能捉妖先不說,可別留下什麼後遺症才好。
當我剛剛下至山腳,隻聽得讚良的聲音被風送來:“阿鎖,我一定不會讓你再有機會還我人情的。”
我聽了嗬嗬一笑,輕快地步下山去。
沿著金足山往外走,天晌午時就到了市鎮,才知道這裏離揭陽縣也就一天的路程。我想五嶽神君一個人等了這麼久,八成要說我阿鎖說話不算話了。我就算沒有酒菜帶給他,也得去看他一眼才好。那日在他跟前許了心願,如今心願達成,我怎麼就能悄然無聲地不去了呢。
不知道方煥回鄉的時候,有沒有再去過這個路邊的山神廟呢?我還記得他說過什麼翻修廟宇加塑金身的話。唉,方煥,我消失了這麼久,你就真的不想見我一見?
我一想到讚良那日躲躲閃閃的神情,就覺得心裏仿佛結了疙瘩,幾次想趁讚良睡著進入到他的夢裏,看看他到底有沒有找過方煥,可每次剛想施法就又放棄,我覺得自己在怕,怕萬一像夢境裏那樣,方煥根本不想見我。
我覺得我在抱著這個希望活著,就像看一本書,隻要沒有掀到最後一頁,便以為故事自然會有轉折。
再往前走,就是之江府,之江府背靠長江,坐擁洞庭,左接濟川,右近揭陽,附近三江五縣都納為它管,我經過的時候,不免想去看看這是怎麼一個繁華地。
八百裏洞庭湖煙波浩渺,我乘了小舟順水而行,但見兩岸青山迤邐,湖麵上青荷遍野,時不時探出一隻飽滿的蓮蓬,我掐一枝在手裏,暗想,“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江家的小姐,肯定常吟這樣的詩。
太陽慢慢落山,一縷霞光鋪陳到水裏,半湖青翠半湖嫣紅,麵對這樣美好的景色,我卻總是不能像初入人間時那樣歡快留連,一絲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憂傷,正緩緩爬上我的心頭。
水路綿長,不知行了多久,才發現湖心深處有一處不易發現的小渚,我棄了舟子上岸,卻發現到了一處極妙的所在。滿園的花兒,桃李杏梅、金鍾玉簪,牡丹芍藥,海棠玫瑰,春枝秋葉,四時芳菲,凡是人間能叫得上名字的花兒,全在這裏。我驚訝地四處張望著,若不是親眼所見,還以為是哪位仙子遺了霞帔在這裏。轉過幾道竹籬,小心地不踩著那一地嬌豔的秋海棠,看到幾間清新雅致的竹舍搭在盡頭,觀景識人,就看這一處世外桃源般的妙景兒,能住在這裏的恐怕也是一位不世出的高人吧。
正想著要不要向前敲門,吱呀一聲響,有人開了窗,一隻鳥兒從窗台上飛到窗前的一株瓊花樹上,歪著腦袋看窗子裏的人。
我如同那隻沒見過世麵的傻鳥兒,一見那窗子裏的人,便癡了。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樣形容了。多麼美麗的姑娘啊!眉毛是遠處的如黛青山,一筆難描盡,眼睛是灩灩隨波的湖水,一語說不完,瓊脂似的鼻子,花瓣做的嘴巴,那粉嫩的脖子,玉琢的一張臉,真是雲姿容,花精神,叫人一見傾心,真以為是遇上了天上的仙子一般。
我隻覺得她就像一塊光彩玲瓏的玉石,不,一朵千姿百態的花,她隻靜靜地站在那裏,就能引來千萬隻鳥兒在身邊吟唱。她撐起窗子,抬頭看見了我。我隻覺得她撐窗子的姿態優美極了,一雙手仿佛蘭花瓣,又像兩隻翩飛的蝴蝶,一個撐窗子的動作都餘味悠長。她衝我微微一笑,我隻覺得滿園的花朵兒一齊綻開,溫馨淡雅的香氣飄到鼻端。我暈暈乎乎的仿佛喝醉了酒,傻傻地笑著,衝她問:“在下阿鎖,誤入貴地,敢問姑娘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