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3 / 3)

天帝派了神仙當說客,無非是晉他的仙職,多發些仙祿,可這玄夜也是一根筋的,油鹽不進,雷打不動,還說了一些挑戰天帝權威的話。

天帝向來對這些情情愛愛的事厭煩,如今見區區一隻小狐也敢跟他搶女兒,生起氣來,直接把他丟去了東荒。

東荒,遠古凶獸出沒的地方,阿鎖的父親,昔日的戰神夜砧,足足戰了三個月,才降伏這些魔獸。我記得他歸來的時候,戰甲上全是血。有神仙說,神龍家的血能號令百獸,說不定夜砧用血跟魔獸結了盟。

我不關心這些,東荒能平靜就好。

誰料想,夜砧後來會犯事,又因為救女兒散了功;夜砧一死,血約失了效力,群獸開始蠢蠢而動。

我將這個消息帶給了阿鎖。

她一個人去了東荒。

我隻來得及在雲荒路追上。

她剛剛擊斃一頭凶獸,那小小的手掌,竟似有千鈞力量。雲荒路漆黑無涯,又時有凶獸出沒,那些食了仙精的凶獸,力量早不是尋常猛獸可比。

我拉了她的手,濕漉漉的,一片冰涼。

我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忍不住說出了一句話:“阿鎖,我以後,一直陪著你可好?”

她的手驀然變熱,卻沒有回答。

當我們趕到東荒,終還是遲了一步。

璿璣公主被凶獸吞噬,玄夜入了魔障。

玄夜執意要留在東荒。他愛他的紫玉,就連那頭吞了紫玉的凶獸,都不準阿鎖出劍相傷。

可是,還有獸群,對我們三個人虎視眈眈。

阿鎖問我:“汝英王,將它們全部斬殺,你有幾成把握?”她樣子清冷,聲音肅殺,顯然得在做一個重大的決定。

我看看黑壓壓的獸群,說:“五成。”

阿鎖又問:“再加上我呢?”

我說:“正好十成。””

阿鎖握起拳頭,牙縫裏迸出幾個字:“那就動手罷。”

我第一次見到噬血的阿鎖,她大開殺戒,以掌作刀,以指為叉,兩臂似有千鈞之力,凶猛的魔獸都被她撕成兩截,眉宇間全是不容侵犯的戾氣;我我看著她浴血奮戰的身影,暗想,果然是戰神的女兒!

想起她當年在方煥身邊洗衣做飯,侍疾灑掃,那樣溫柔嬌弱的小姑娘,身上卻藏了這樣巨大的力量;也許,我該慶幸,她沒有一早知道方煥的身份。

三千六百隻魔獸,全部被我和阿鎖殲滅。

阿鎖最終力竭倒地,而玄夜,在東荒坐地成魔。

我帶了阿鎖回尚書府。

自從歐陽靜死去,這座尚書府也就閑置了下來。反而成了我在人間的居所。

阿鎖一定是累了,暈睡了七天七夜。

當她睡著的時候,我替她清理身上的傷口,各種形狀的抓痕,深深地嵌在肉裏,尤其一雙手掌,幾乎血肉模糊,連肉皮都掀開了。也許,我為了玄夜,讓她死都願意。

我真羨慕阿鎖,小小的胸懷,有那麼多能量。她會去救陷入魔窟的讚良;能夠讓稚吉心甘情願為她送命;她也能夠為方煥俯首低眉;還能為玄夜出生入死;她這麼小小的人,卻有這麼大的魔力。比起她來,我這長長的一萬五千年,活得是多麼貧乏與蒼白。

我從來不對人動心,也從來不靠近任何人,我更不會湊桌子打麻將,聚小眾聊八卦,我是神仙中的異數,節製、冷漠、無聊。

一切都源於一千年前的那場變故。

那一場變故,使阿鎖在人間消失;使我變成汝英王。

唉,縱然做了天帝,依然還有左右不了的天道輪回,依然還有自己渡不過的萬般劫難。

這麼一想,我又覺得自己跟阿鎖同病相憐。

阿嬌送了一麵水鏡來,說是靈芝姑娘還給阿鎖的。

我打開水鏡,看到了方煥的故事。

他愛上的那個江小姐,終於成了他的劫。

一個是畫皮,一個是怨靈,他終於無從選擇。

看著他最後消逝在火海裏,我想問問他:“父王,您這一世有沒有參透,人間有一種愛,叫做放手。”

可是對於阿鎖,我無法做到放手。

我來人間一趟,最意外的就是遇上她;最開心的就是遇上她;最感動的、最牽掛的、最難以忘記的,都是她。

我看過了夜砧與落顏;看過了紫玉跟玄夜;看過了方煥跟江/青荷……我再也不想錯過阿鎖。

我想守著她,陪著她,朝朝暮暮,不離不棄,不論是朝雲宮、尚書府、還是西江……

日頭西落的時候,阿鎖合上了水鏡,我看到她臉上的憂傷,像西天淡色的煙霞;她也許會失落,方煥的這一世直到走完,都不曾愛上過她。

我走到她身後,把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肩膀上,說:“阿鎖,我做好了晚飯,快來吃吧!”

她楞了一下,回頭看到我,溫柔一笑,將手覆在我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