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誌們,原來我講好的是,十個八個人在一起座談,隨便講點什麼。
結果,這個架勢一擺(指安排季先生坐在台上),非高高在上不行了。在車上我跟他們兩位(宋柏年、劉蓓蓓)說講什麼東西,我說希望先聽聽大家的意見,他們說講一講文化什麼的和跟你們學院有關係的一些事情。剛才楊院長也說了,不是什麼正式的報告。我就根據在車上那個幾分鍾的靈感,來談一點我的感想。
大家知道,我並不是搞什麼文化思想的,我的出身是搞西洋文學的,後來亂七八糟搞點語言、文化、佛教,科技什麼的也涉及了,是雜家,樣樣通,樣樣鬆,不行。要說特點呢,我喜歡胡思亂想。最近也寫過幾篇文章,是胡思亂想的結果。這胡思亂想有個好處,為什麼?因為真正的專家呀,他不敢隨便說話。他怕。我不是什麼專家,所以我敢說話,就跟打乒乓球一樣,我沒有心理負擔。現在我就講一點兒我的看法,當然,把所有的想法都講出來也不可能,占大家太多時間。
第一個就講他們兩位在路上講到的文化熱,眼前我們中國研究文化的一些情況。這個問題不是現在才開始的,大概是幾年前吧,提出了弘揚中華民族優秀文化這個口號,得到了全國人民、海外華人華裔甚至不是華人的外國人的讚同。這證明這個口號提得正確。什麼原因呢?就是我們弘揚中華民族優秀的文化,這絕對不是什麼狹隘的民族主義。因為我們都認為,外國的一些有識之士,也認為我們的優秀文化中間有些東西,不但對中國有利,對世界也有利,所以我們要弘揚。因此,我自己感覺,這口號提出來以後,這愛國主義和國際主義,完全可以結合起來。有人把國際主義跟愛國主義對立,我感覺到,真正的愛國主義就是國際主義,真正的國際主義就是愛國主義。我們這個口號就具體體現了這個關係。
據說現在全世界給文化下的定義有500多個,這說明,沒法下定義。
這個東西啊,我們認為人文科學跟自然科學不一樣,有的是最好不下定義,自然科學像“直線是兩點間最短的線”,非常簡單,非常明了,誰也反對不了。而我認為社會科學不是這樣的,所以文化的定義我想最好還是不下。當然,現在好多人寫文章,還在非常努力地下定義,這個不過是在500個定義外再添一個定義,501、502,一點問題不解決,所以我個人理解的文化就是非常廣義的,就是精神方麵,物質方麵,對人民有好處的,就叫做文化。文化一大部分呢,就保留在古代的典籍裏邊,五經四書呀,二十四史呀,中國的典籍呀,按照數量來講,世界第一,這是毫無問題的;按質量來講,我看也可以說是世界第一。大部分保留在典籍裏,當然也有一部分不是保留在典籍裏邊,比如說長城,長城文化。長城是具體的東西。現在的文化,吃的鹽巴也是文化,什麼都是文化。這個正確不正確,我也不敢說,我說這是不是太過分了,什麼都是文化,雖然這個沒什麼壞處,說明大家對文化重視。不用說別的,就是從我們古代文獻裏邊,好多話,到今天非常值得我們深思。
大家也知道,宋代趙普以半部《論語》治天下,從前年輕的時候我也很懷疑,我說一個人怎麼能夠以半部《論語》治天下呢?我到了望九之年了,我現在感覺到其實用不著半部《論語》,有幾句話就能治天下。例如像大家舉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個想法,這句話能辦到,我看不僅中國大治,世界也大治,世界和平就有了保證。這一句話就夠了。又如“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你到了共產主義也無非是這個境界吧。
今天中午我看《大公報》,現在的日本大使,他就講,“近者悅,遠者來”。我後來聽說我們國家一個領導人到印度去訪問,人家總理就講這個教育重要,說教育是“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引的我們中國的。後來這位領導人到了巴基斯坦,他們的總理(女總理)引用的也是中國的話。我不是說古籍裏說的話全對,這個不可能的,有精華也有糟粕。這是必然的。可是精華畢竟多於糟粕。像這種話,我不是說別的國家就沒有,不能那麼說,我也不說我們中華民族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文化是我們創造的”,這是希特勒的論調,文化不是哪一個民族創造的,是大家共同創造的。我們古代典籍裏邊,就是片言隻字,你隻要認真體會,就能對今天有幫助。這種話多極了。《論語》我們都念過,當時念《論語》莫名其妙,後來,解放後也批判《論語》,真是莫名其妙。現在你想一想呢,這裏邊有些話確實是那麼回事。
對我們今天有用。所以林語堂,寫了一本書叫《中國的智慧》(The ChineseWisdom),它就是講這個,選中國古代典籍裏邊非常精粹的,叫做中國的智慧。再回到我剛才說的,是弘揚中華民族優秀文化,我說不但對中國有用,對世界也有用。大家都能做到的話,這世界會變好的。當然這種想法就是“烏托邦”,不可能的。不過無論如何,這種智慧代表我們老祖宗對社會的看法,對人生的看法,是非常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