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前麵我們曾經說過,徽州民間有“左賈右儒”的說法,是將商人排在讀書人之上,但在汪道昆這裏,卻成了“左儒右賈”。從這個“左”和“右”排列順序的變化上,可以看出,雖然經商在徽州獲得了最充分的肯定,但在一個官本位的社會裏,讀書入仕,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讀書做官,仍然是徽州人最高的人生理想。
汪道昆出身於新安富商之家,和萬曆朝名相張居正為同科進士,文名卻在張居正之上。他與抗倭名將戚繼光有著道義骨肉之情,兩人在平禦倭寇的戰鬥中結盟,信物是一副魚腸劍,各佩其中一把。戚繼光曾向人表示,三年抗倭的赫赫戰功,是出於汪道昆的謀劃。汪戚二人,同為既有文名,又有武功的安徽籍明代重臣。
這是安徽的光榮。
汪道昆後來受張居正排擠,49歲辭官,隱居於黃山腳下。但他的歸田,對於徽州文化來說,卻有著不可估價的作用。從汪道昆的話中我們知道,即使是成功的徽商,也把業儒看得高於經商,這當然因為在科舉時代,隻有讀書才可以進入仕途,進入社會的主流文化。
程晉芳的例子最為典型。作為一個鹽商,程晉芳夠成功的了吧?成功以後,你就繼續做你的鹽商就是了,他不,他偏要棄賈服儒,去參加科舉考試,希望能夠擠入仕途。其時他已經年過40歲了,屢試不售,心猶不死,每科必考,考了好幾科,終於中了進士。這年正逢四庫館開,他被授為翰林院編修,跟在紀曉嵐後麵去編四庫全書。這就是俗稱的“點翰林”了,程晉芳大喜過望,一個人關到書房裏,看著自己多年收集的5萬冊藏書,竟潸然淚下。
因為好儒向學,程晉芳後來幾乎不理商務,將一應生意往來都托付給了家奴,任其上下其手,侵吞自盜,以致逼債者不絕於門,最終弄到破產的地步。
程晉芳自己,也病死在陝中冰冷陌生的客棧中。
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徽商對科舉入仕的熱情和向往,也沒有影響他們對教育的投入。實際上,在程晉芳生活的18世紀,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商人社會地位的提高,徽商對學術文化的關心、參與和影響程度,正日益深入。乾嘉學派的經學成就可謂獨冠千古,而乾嘉考據學大師戴震和江永,在其求學和治學的過程中,都分別得到過馬氏兄弟和歙縣籍大鹽商汪梧鳳的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