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書山有路 拂手開宣(1 / 3)

閑終天意恰伴今生,星紅塵遠清字障流。

飾把濃妝掩憐欲,不敢枝頭揚彩蝶。

誰將仕途悲寂灑,縱在鬼門要毒歡。

調反唱止不住弦音撥弄,非情執世故成金。

卻難道精血骨肉,出不了十指人倫。

自始皇帝以來,開春秋,並山河,封建龍鑲兩千餘年,改朝換代十三次,經曆八十餘個王朝,誕生五百五十多位帝王,能臣官貴璀若星河更是不計其數。

宋時,神宗推行變法,以寬待民,卻遭到士大夫文彥博的反對,他說:“祖宗法製俱在,不須更張,以失人心。”

神宗不明奧妙,回道:“更張法製,於士大夫誠多不悅,然於百姓何所不便?”

文彥博笑了笑:“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

此一語道破帝王選賢與能為官任用共治天下之理。漢時,朝廷逐漸重視民間人才,地方推薦德才兼備之人,設秀才孝廉。魏文帝時,立九品中正製,由專人依出身、品德等考核民間才士,分九品錄用。隋朝開始,國家通過考試選拔官吏,采分科取士之法,稱做科舉,設秀才、明經、進士等五十多科。演至周武則天時,唯才是舉,選賢與能,科舉的發揮更是洋洋灑灑。女皇帝親行殿試,提拔士科地位,並開創武舉、自舉、試官等多種製度,讓諸多埋沒於寒門的文墨子弟和久不出廬的草莽異士有了在朝一展才華之機會,故年年趕考的學生,浩如煙海,而在這千裏迢迢的科舉路上,更有不少奇聞異事,怪誕古今。

下麵要說的仙緣奇聞,便是從這科舉路上開始的,諸位看官,莫笑燈台燭火滅,九尺淨冰焰光寒,您這邊瞧:

秋雨含蓄,揚塵掩膝。遲暮垂簾,薄雲夕會。南來趕考路上,回頭便是家鄉。不遠處,行來一位年少書生,已是長途跋涉,風雨吹洗,腳下一深一淺,泥濘四濺。他一手提著布衣的青灰下擺,一手扶著背上的“咚隆”書笈,破油紙傘支在笈上,擋不住風,送不過雨。書生跌跌撞撞來到鎮門前,累得直喘大氣,便像那抽了木架的稻草人,“噗通”一聲墮在鎮前的紅柱旁,破油紙傘也被晃在水中,抬頭再望:“啊,好個喜慶的門麵呀……”

鎮匾上錦花掩映,桌大的紅燈搖墜兩旁,燈下金絲楠柚了姹紫紅,書刻一方對聯,金字滑油,沁透楠木本相,閃閃發光:

上聯:書中自有顏如玉,躺金樓,談笑花前月下。

下聯:舉第換胎富貴人,披蟒錦,指揮世態炎涼。

書生且思且聞,不覺暖上臉龐,搖頭笑道:“風流啊風流,這那裏是個鎮門?活脫脫一間婚堂,還掛副如此可愛的對聯,哈哈哈哈,張揚啊張揚!”

方站起身,整整衣冠,再望門匾,大字草書,漆漆黑黑演著三字:“燈籠鎮。”

點點頭,遮起水中破傘,收安背上書笈:“總算到了,不枉一程辛苦!”

前腳剛踏進鎮上的石板大路。一位衣貌幹淨,撐大白傘,客氣模樣的矮子撮合上來,鞠躬相攔:“呦,這位貴人,定是往東都趕考的學生,問您方便,可安排好住宿?”

書生笑著回道:“我那是什麼貴人?不曾有安排。”

矮子將大白傘高高一舉,擠開書生頭上的破傘,又眉來眼去從身後抽出隻小紅燈:“貴人可說笑了,若是趕考的學生,指不定何時登科。若無安排,這邊請可好?”

書生見如此禮待,臉上又泛起暖色,以為是客棧的迎領,便收了破傘,剛想揖禮,卻被矮子一拉一擠,進了鎮子。這才放眼望去,夜色如潮,細雨風飄。人群熙攘,喧鬧嘈雜。店鋪林落,橋船不歇。高樓張燈照紅,門窗結彩搭花。把式雨中賣藝,文客樓上抒琴。姹紫嫣紅人間夜,美不勝收俗世園。隻看得書生呆了雙目,傻了心魂。跟著行過一處轉角,躲開燈火喧鬧,迎領紅燈端近,客客氣氣:“貴人看著麵生,若是初來這燈籠鎮,不妨多留幾天,此處玩味俱全可謂應有盡有。”

史若徊歎口氣:“我初來趕考,對路又不熟,恐耽擱了行程。”

“貴人莫擔心,這裏年年來往的考生不計其數,歇馬的官差,傳喜的紅鑼。登第的門人,請茶的常客。滿街士文賢墨,過眼豪傑俠商。”迎領又指指書生的身後:“您看看這鎮子,是不是鑲得紅妝披彩,照得夜色撩人像個姑娘?”

書生聽得親切,回頭再望,果真美好地方:“哎呀,哎呀……”。

迎領眯起眼睛,咧彎嘴:“貴人貴人,我給您指條路吧?”

“哦?何處是路?”

“您到我家莊院,我帶您去見我家師爺,他老人家有題,您答個文章,若能精彩,不僅食宿全免,更有非常好處。”

“呀!”書生一聽,忙拘束起來:“師爺?難道你家是官府!”

“呦呦呦”迎領“吧唧吧唧”舌頭,將手中的紅燈搖得開心,方要回答,街邊暗角處,夾著細雨,笑出聲來:“哈哈哈哈,他家是窯子,你若文章好,那家師爺便請你花天酒地。”

書生臉色一變,往暗角瞅去。迎領見了忙用肩膀擠開,腥腥笑道:“貴人莫怕,那人一路討飯過來的,莫怕莫怕……隨我前來便是。”

書生忙挪開幾步,望了望迎領:“那人說你家?”

“如果貴人文章好,自然如此。”

書生一聽,這還了得?忙甩起破傘架在自己頭上:“我還是別處投宿吧!”

拍拍袖手躲開。迎領見況沒再多說,悄溜溜走開。書生走近暗角,卻見一道士打扮的中年人,棗黃袍衫,四肢卷縮抱著一杆小黃幡,半蹲半坐借著牆角和矮樹避雨。趕忙輯禮相謝:“哦,原來是為道爺,有理了。”

道士直起身,從暗角出來,撚步顛簸,繞著書生一邊點頭一邊歎氣走了三四圈:“嗯……嗯……”

書生退後一步,才看清道爺,長臉細眼,小俊胡子修得齊順,幹幹淨淨不像乞丐:“敢問道爺看出了什麼?”

“看什麼相!認認你的模樣而已”道士停下腳步,捏了捏胡子:“別叫道爺!喊我同學。”

“啊?”書生差異,又問:“同學?道爺您……也是趕考之人?”

“看你斯斯文文,不知有何本事啊?”

書生正糊塗,身後又傳來插話,聲如洪鍾,迎風震雨:“讀書人自當文章作字,詠歎聖賢了。不像你這臭道士,裝神弄鬼的花招,連窯子裏寫詩的評書都瞧不起,還來討新生歡喜?考了三年,還那點本事,真不要臉!”

驚得書生側步讓開,一膀大腰圓的莽漢,壓風而來,背攜兩柄闊刀,手持方傘:“小兄弟,切莫與他多言。這臭道士出了名的好堵,別被蒙了錢財。”

“哼!”道士聽了也沒辯解,撇眼扭頭蹲回暗角。莽漢又道:“小兄弟,我來應試武科,一路同行可好。”

書生看看莽漢,身批簡料布衣,肩搭淡黃長巾,高自己一頭,壯自己三圈,卷連鬢胡,重眉寬宇,雙目炯炯有神,略顯英氣,卻更多地道老實模樣,便恭敬安心:“這樣最好。”

兩人互通姓名,莽漢姓蘇名本岩,西川通州人,少時隨父殺豬,自掙了餘錢,母親就將他送到師傅家習武,隻盼能獲個一官半職,光宗耀祖,已是第二年頭。

青衣書生姓史名若徊,來自距通州不遠的隆州,窮家私塾,自幼讀書,這是頭年過了鄉試,才摸索著仕途,前往東都洛陽。

話間,二人尋了一家客棧安頓下來,又在大堂要了些酒食。史若徊尋問燈籠鎮的情況,蘇本岩說:“這裏前鎮煙花後鎮涼,你剛剛幸虧沒和那矮子同去,若是走了,定惹上煙花盜寇。你能登科,他們便揣起臉皮巴結你,你不登,江湖麻煩自找上門。燈籠鎮的氣象已不同往夕,現在像個藏刀的大商戶,賺得都是科舉錢,要的全是學生命,那窯子隻是一家。這邊白少黑多,你跟著我,不會有事。”

“前麵的路,又如何呢?”

“出了燈籠鎮,便是兩條路,一條大路給你們讀書人走,一條小路給我們這些江湖雜類人走。”

“雜人讀書人?還有這樣的分路之說?”

“小兄弟多怪,我看你端端正正,是個善目。自唯才是舉以來,江湖人有了為官的機會,科舉路已不光是讀書人的天下。官府未免路上事端,不準我們走大路。到時小兄弟可在大路好走,一個月後便可在許州會麵,到時一並過檢,同往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