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馬路上,有錢的人穿著漂亮的衣裳,坐在雪亮的小汽車裏,衝來衝去;無數的苦力,卻赤著身子拉著又笨又重的板車,弄得一身汙黑的油汗。那時候,上海還沒有解放,還是人壓迫人,人剝削人的黑暗社會嗬!
王孝和看見馬路旁邊的電線杆上,貼著一張小紙條,上麵寫著:“招收學徒”。王孝和一想;好,我不讀書了!我去當學徒,將來好賺錢給爸爸媽媽用。
王孝和把那張小紙條扯下來,才走了幾步,又發現路邊矮牆上,貼了一張“錄用店員”的紅紙。王孝和一想:當店員更好,這樣每個月就可以拿薪水……他馬上把那張紅紙也扯下來了。
王孝和走到馬路拐彎的地方,仔細看著手裏的紙條。紙條後麵寫著“錄用條件:要有殷實鋪保;要先繳五百萬元的保證金。”王孝和的心一涼。哪裏來這麼多錢,哪裏去找鋪保呢?……
王孝和失望地把手裏的紙條一下一下地撕著,撕得碎碎的,氣憤地往馬路上一丟。小紙片被風吹了一地。
王孝和低著頭在馬路上走著,他不知道往哪裏走好。上海多大嗬!有多少人嗬!他一個人到哪裏去找生活呢?
走著,走著,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就飛快地朝東跑去了。
他到哪裏去呢?他決定去找輪船公司的老板。
輪船公司老板是一個美國人。他長得又肥又胖,胖粗粗的手指上,還戴著一隻白金戒指。王孝和找到這位老板的辦公室裏,氣呼呼地問:
“工人生病有病假,你為什麼借口開除我父親?”
這個美國老板朝翻譯看了看,又看了看王孝和,最後用他那戴白金戒指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說著幾句很生硬的中國話:
“你的工人,找社會局去!我不管!……”說著,就揮了揮手。
馬上就過來一個人,把王孝和朝外一推,把他趕出來了。氣得王孝和差一點哭了出來。
哭?……王孝和擦了擦眼淚,在這個舊社會裏,哭有用嗎?眼淚能飽一家人的肚子嗎?……
他在黃浦江邊走過來,又走過去。
這個人吃人的舊上海,這個表麵上繁華的舊上海,這個叫人仇恨的舊上海嗬!什麼才是生活的道路呢?
王孝和他不知道……
天黑下來了。王孝和奔波了一天,最後沒有辦法,準備回家的時候,他忽然記起今天晚上還有讀書會,便急急忙忙地朝同學的家裏趕去……
開會的時間已經到了。屋子裏擠了許多人。
大家就隻等王孝和。
“王孝和到哪裏去了呢?”一個同學在問。
“王孝和為什麼還不來!”一個同學在焦急地看表。
“王孝和從來不遲到的,怎麼今天不來啦?”
同學們正在議論的時候,忽然門開了,王孝和低著頭,臉色很難看地進來了。
大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都圍了過來。
許統權很關心地問:
“王孝和,什麼事?是不是校長又發現你……”
王孝和臉色很陰沉地搖著頭:
“同學們,我不能讀書了!我爸爸又生病,又失業,我們一家沒辦法生活啦!……”說著說著,王孝和的眼淚就滾下來了。“我,你們看我怎麼辦?……”
同學們都很同情地看著他。
王孝和擦了擦眼淚,很堅決地說:
“現在,我打算……同學們,你們知道哪裏有共產黨?我要找共產黨……”
許統權連忙走近一步,拉著王孝和的手,說:
“你!……”許統權的兩隻眼睛直看著王孝和:“你,真的下了決心嗎?……”
“真的!”
王孝和很幹脆地回答著。他一肚子的話說不出來。但他的這一句話,說得是這麼明確,意誌也是這麼堅定。
生活,無情的生活,使年輕的王孝和有了一顆反抗的心,有了一顆要求革命的心。
黨的地下組織通過許統權對王孝和作了長期的教育和考察,決定吸收他為候補黨員。
這一天,許統權第一次把王孝和帶到了一個工人家裏,去參加黨的會議。在這次會議上,王孝和將要舉行入黨宣誓儀式。
路上,王孝和問:
“你把我帶到什麼地方去?”
“不要問,跟著我走吧!”
進到一個工人家裏,王孝和一看,已經有三四個學生模樣的人等在那裏了。他們都和許統權打招呼。再一看,牆壁上還臨時掛了一麵紅旗,上麵還有鐮刀鐵錘。王孝和一看見這些,心裏就明白了八九分,由不得一臉的興奮。
許統權把他拉到一邊說:
“記住,我是你的介紹人,我們黨支部今天吸收你……”
王孝和一把抓著許統權的手,回過頭去,看了看牆壁上掛的日曆,上麵正是“五月四日”幾個大字。
五月四日,這是一個多麼莊重的日子,一個充滿了新生活的日子。
王孝和連自己也不知道的就流出了眼淚,這是興奮的眼淚。
許統權說:
“從今天起,我們就是同誌了。關於你今後的工作問題,我們準備幫助你考上海電力公司。孝和同誌,當一個共產黨員是不簡單的。每一個黨員都要經得起任何嚴重的考驗,堅持到底!誰要在半路上退縮,那他就不配做一個共產黨員。”
王孝和睜大著眼聽著。最後才說:
“父母生下我,我隻是一個普通的生命。今天黨接受了我的請求,我成了黨員,我這真正的生命才正式開始了。我一定要用我的生命,保護黨,保護工人階級的事業,永遠也不動搖,一直革命到底!”
王孝和一說完,就朝著黨旗走了過去,這在人的一生中是多麼莊嚴、難忘的時刻嗬
王孝和從此就走入了黨的懷抱。
王孝和入黨以後,在黨的幫助下考進了上海電力公司,當了一名抄表員。黨指示他在工作中,要他多接近工人群眾,向工人群眾學習,同時又要團結他們,把工人群眾組織起來。特別是工人們生活痛苦,政治上受壓迫,就要發動大家起來同敵人作鬥爭,來改造不合理的舊社會,讓大家過自由幸福的新生活……
王孝和曉得自己是一個共產黨員,那他自己就要擔起這個十分光榮、艱巨的任務,並且堅決勇敢地去完成它。他心裏說:“放心吧!在任何困難麵前我都不會低頭,我一定堅決地完成黨每一次交給我的任務!”聽,這是多麼莊嚴隆重的宣誓嗬。
在這裏我們講講王孝和參加上海電力公司,和敵人鬥爭的情形。我們可以看到王孝和在黨的領導下,勇敢地迎接了時代的風暴。
日本鬼子投降以後,美國老板又回到了上海電力公司。這時候,全上海人民的生活越來越痛苦了。工人們更是受凍挨餓,生病的越來越多。每天掙的一點點工錢因為物價天天漲,買不到東西,吃不飽,更沒有錢治病……
工人們活不下去了,都起來和老板鬥爭。大家選出自己的代表找老板談判,要求增加工錢。但是資本家蠻橫不講理,不但不管工人們的死活,不答應增加工錢,還勾結反動政府,把工人代表抓起來了。這一來,工人們就不能忍受了,便團結起來,停止工作,舉行了一次大罷工。王孝和到上海電力公司不久,就遇到了這次大罷工。
這次罷工是在快過年的時候。
王孝和在控製室裏工作。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管理許多電開關。看每天用了多少電,把它抄在報表上。
罷工已經堅持到第九天了。這天,正好是大年夜。
原來罷工委員會為了不到最後關頭不停電,所以不是全部罷工,還派出一部分工友管機器,每天分三班工作。這天王孝和他們三班頭正在工作,忽然聽見窗外有人在大聲喊:
“到社會局去,包圍社會局去!”聲音像山崩地裂一般。
王孝和趕到窗口一看,隻看見罷工群眾,成群結隊地朝工廠的大門口衝了出去。
原來在門口包圍著國民黨軍警,看見群眾像洪流般地衝了過來,抵擋不住,就向後逃跑了。
領導罷工的老孫,帶著幾個工人糾察隊,馬上把守了大門,向著湧出來的工人群眾,在大聲喊口號:
“要求釋放我們工人代表!”
“讓我們的代表回家過年!”
老孫喊一句口號,就揚一下胳膊。他喊一句,群眾也就跟著喊一句。人群直向外麵衝了出去……
王孝和看著這情景,忍不住自己的激動。隻是他們三班頭工作的人不能參加,這是罷工委員會的決定。工會為了爭取社會同情,不停一般用戶的用電,所以就不能都參加罷工。
王孝和看了一陣,從窗口走回來。忽然門口衝進來一個又矮又壯的人,手裏拿了一個鎯頭,一進門來就東張西望。
“小張!什麼事!”王孝和問。
“嗨!正要找你!……”那個叫小張的一步跨過來“你看,他們都走了,單留下我們三班頭,我一個人能打他七八個人,也不叫我去!……”說完,就把手裏的鋣頭舉了舉,顯出一身的力氣。原來他是廠裏有名的“大力士”,今年才二十四歲咧!
王孝和盯了他一眼:
“什麼話!這是分工,我們要服從罷工委員的統一布置!虧你還是工會小組長咧!”
小張聽了,無可奈何地笑笑。他正要出去,不想門口又撞進來一個老工人。小張一見他就嚷:
“黃老師傅!快,剛才門口你家裏人找你,說你兩個孩子病了,叫你快回去!”
黃老師傅把頭一擺:
“這時候,大家都在罷工,你看我能回去嗎?”說完就往王孝和跟前走去,沒頭沒腦地直問:
“孝和!我們停電吧?”
“怎麼!”王孝和覺得很奇怪,“三班頭不停電,你又不是不知道!……”
黃老師傅氣得把眼一瞪,從懷裏摸出一張布告,說:
“你看這個!我們顧全大局,沒有全部停電,他們還出布告開除工人!逼急了,我們為什麼不停電!他們開除工人,我們就堅決罷工!這是老孫的決定!”說完,停了停,王孝和記起剛才小張說的話,便拉了老師傅一下說:“你家裏兩個孩子都病了,那你先請假回去看看吧!”
黃老師傅把頭一低,很難過地說:
“不,家裏另想法子!這裏的事不參加,連大人都活不下去咧!”
王孝和看了看老黃和小張,工人們的鬥爭決心感動了他,他很激動地說:
“需要的時候,就會讓我們參加鬥爭的!”說著,停了停,“反正什麼力量也不能摧毀我們的戰鬥意誌!”
盡管王孝和服從了決定他沒去參加罷工,沒有去包圍敵人的社會局,但是他的心,他整個意誌,是任何時候都和罷工群眾在一起的。二
老孫帶領的工人隊伍,像潮水般地湧到了國民黨的社會局。還有一部分工人同誌衝進了社會局裏麵的廣場。
守衛社會局的反動隊伍,架起了機槍,把工人群眾包圍起來。
工人們堅持著喊:
“要求釋放代表!”
“要局長出來和我們談判!”
口號像打雷似的驚天動地。從上午一直喊到天黑,反動派的社會局沒有出來一個人。
工人們越來越憤怒了。
反動派和軍警卻隻是用槍口對著他們。
正是過大年夜的時候,工人們在廣場上受餓挨凍。反動派的社會局長,這時候,卻正在國民黨上海市市長家裏大吃大喝,慶祝除夕。
偽市長錢大鈞的家裏,男男女女的賓客正在跳舞。一班荒淫無恥的壞蛋,今天都集中到這裏來了。
在跳舞廳旁邊的一間房子裏,偽社會局長、偽警察局長,正在和上電美國老板談判。他們在秘密商量如何對付工人的罷工。
美國人問:
“我們公司的工人,包圍了社會局,還沒有退?”
“沒有!”偽警察局長故意拖長聲音,大聲說:“工潮已經鎮壓了九天八夜……”又故意搖了搖頭:“我們警察局和警備司令部的人員,真是十分辛苦……”這個胖家夥打著一副訴苦的腔調,主要是想向美國人多要一點錢。
美國人知道了他的意思。皺了皺眉頭。轉過身來問偽社會局長:“工人包圍了社會局一天一夜,你們為什麼不出動馬隊去鎮壓?”
這個瘦瘦的偽社會局長,朝美國人恭恭敬敬地彎了一下腰,卻沒有做聲。好像他有許多話故意不說。
美國人看了看這兩個家夥,知道他們都是要錢的,連忙拿出支票,一人給了一張。
胖警察局長一看見支票就笑了,連忙伸手去接。隻有這個瘦長的社會局長,卻微微朝後退了退,好像他還講客氣。
美國人連忙用中國話解釋:“這是先給的一部分!……隻要把工會解散,工潮平了,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
這一說,偽社會局長也把支票接過去了。隻是他臉上有著一種十分陰險的表情,他對美國人笑了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