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裏,我們用崇敬的心情,回憶一個為革命犧牲的青年共產黨員。……一

在一片綠汪汪的草地上,坐了一群戴紅領巾的小朋友。陽光正照在他們的臉上。

有人問:“親愛的少先隊員同誌們!你們敬禮時,為什麼要把手高高地舉在頭上呢!”

“這是表示人民的利益高於一切。”

又有人問:“那你們的紅領巾,又為什麼是紅色的呢?”

“這是說,領巾是紅旗的一角,上麵染著我們先烈的鮮血!”

四周都靜下來了。

隻有微微的風,從草地那邊吹過來,吹動了樹葉,也吹動了少先隊員們的紅領巾。

問話的人大聲說:

“小朋友們!我給你們講一個普通人的故事。也許你們的紅領巾上,也染有他的鮮血!”

在講這個人的故事以前,我想先給你們看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是1948年9月拍的。

照片裏是國民黨的反動警察,抓著一個普通工人去槍殺。這個人的名字叫:王孝和。他是一個共產黨員。他死的時候才25歲。

現在我們就隻能從照片裏認識王孝和了。你們看,當敵人抓著他去槍殺的時候,他正憤怒地咬著牙,他在喊:“不講理的政府要垮台!”

我十分莊重地把他介紹給你們。讓我們在困難的時候,記起他,我們就會不怕困難;讓我們在勝利的時候也記起他們,我們就不會驕傲。

親愛的小朋友們:我們都喜愛勇敢的人,永遠前進的人;都喜愛跟敵人堅持鬥爭的人;都喜愛對人民、對黨忠誠的人;都喜愛熱愛生活,熱愛和平、自由的人。因為我們也是這樣的人。

下麵,我就講講他的故事。不過,我要特別說明:他隻是許多值得我們學習的人裏麵的一個。許多優秀的人群中的一個平常的普通人。

在這裏我們講講青年學生王孝和,他是怎樣成長起來的。

上海。天剛蒙蒙亮。郊外的田野和小橋都模糊糊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隱約的可以看見橋頭上鐵絲網的左邊,有一個拿槍的日本兵的黑影,在靜靜地走來走去。突然,有一個青年學生,背著一袋米跑過來了。他發現小橋上有日本兵,就慌慌張張從橋頭上折了回來,蹚著水從小河上跑過去了。河上傳過來一陣清脆的水浪響聲。

“快快的……逃跑的不許……”

遠處有一小隊日本兵追趕過來了,在大聲的叫喊著,吆喝著。

這時,橋頭上的日本兵回過身來,一看,那個背米的人已經衝到小河那邊去了。他連忙把吊在崗亭上的一條警犬解開,那條又高又大的凶惡的日本警犬,便像飛箭般的追趕過去了。

警犬把那個人的米袋咬住了,米袋破了,白白的大米撒了一地。

警犬把那個人的衣服咬住了,在撕著,拖著。

這時候,追趕的日本兵過來了。

就在這小河邊上,這什麼也看不清的小河邊上,響起了一陣皮鞭的抽打聲和一陣可怕的哭喊聲。

這個被日本兵追趕、痛打的青年,就是王孝和的同班同學,名字叫董寶根。他因為家裏窮,靠賣米賺錢來養活母親,每天就要冒著危險到郊外去。這次被日本兵抓住了。他被打得死去活來,遍體都是青傷。

這時候,王孝和在上海一個專科學校念書。他和幾個同學在學校裏編了一個牆報。

這一期牆報,為了援助董寶根,就出了一期“援助貧寒同學專刊”。

第一篇稿子的標題,是幾個很大的紅字:“請看這是誰的恥辱!董寶根同學慘遭毒打!”文章下麵署名:“王孝和”。

牆報貼在學校的走廊上,同學們都圍擠在那裏,一邊看一邊議論。有人在輕輕地講:“看,這文章是王孝和寫的!說得真對!我們中國人太受壓迫了!”

董寶根也和同學們擠在一起看牆報,看見上麵寫著自己挨打的事情,眼淚就流下來了。

這時,王孝和站在離牆報遠一點的地方,他正和許統權同學在商量一件事情。

許統權給了他一張紙說:“這是組織去慰問救亡同學的名單!”原來他們準備去慰問一個在醫院裏的同學。

王孝和正在看名單,忽然聽見有人在喊:

“王孝和,王孝和,校長找你!快去!……”

一個工友朝著王孝和跑來了。同學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都十分吃驚地看著他。

王孝和卻很鎮靜地迎上去說:“叫我嗎?好!我馬上去……”說著,昂著頭就跑開了。

王孝和來到校長室,一進門就看見幾個辦牆報的同學,直挺挺地站在那裏。校長穿著一身西裝,皮鞋擦得閃亮,在走來走去,氣衝衝地喊:

“你們這是非法的政治活動!知道嗎?”一邊說還一邊用拳頭做著嚇人的姿勢。

王孝和來得遲了,他輕輕地站到同學們的後麵。

突然校長大聲喊:

“王孝和,你站到前麵來!”

王孝和隻好朝前走了幾步,一個人站到同學們的前麵去了。

校長卻連看也不看他一眼,翻著學生名冊,冷冷地問:

“你們為什麼寫這樣的牆報?”

王孝和望了同學們一眼,沒有做聲。

校長很嚴厲地走近一步,衝著王孝和:

“你父親在輪船上當鍋爐工人,辛辛苦苦送你來讀書,……嗨!你,你為什麼寫這樣的牆報?……”

王孝和把眼睛看在地上,還是一聲不響。

校長更加氣忿地轉過身,指了他後麵牆上的照片。那是一些穿著各種不同製服的半身照。他大聲喊:

“看,你們這些畢業同學,都在洋行、海關、郵局找到了很好的職業!你們要學他們……”校長一麵吩咐,一麵威脅:“王孝和!你要特別注意!以後不準你參加任何校外活動,你要再參加,學校裏就停止你的津貼,嗯,就再不讓你半工半讀了!把你開除!”

校長把手一揮,王孝和嚇得朝後退了一步。

一聽到參加校外活動就有停止學習的危險,王孝和的臉上就像蓋上了一層烏雲,心裏就像悶著一口惡氣。

他有著一種說不出的難過……

在舊社會裏,一個窮人家的孩子,要進學校讀書多不容易嗬。

王孝和從校長室出來,回到教室裏,這時候,學校已經放學了。教室裏靜悄悄的沒有人。他在自己的座位上,呆呆地坐了一陣,剛才校長對他說的話,和說話時那凶狠狠的樣子,都還在他的腦子裏轉來轉去。

最後,他歎了口氣,站起來,把鞋子脫了,襪子也脫了,赤著腳提了一桶水進來,拿起了拖把,準備開始一天洗擦地板的工作。

王孝和是這裏的工讀生,家裏窮,交不起學費,他就隻好一邊上課,一邊當學校裏的臨時工。每天洗地板、擦玻璃、揩台子……樣樣都做。

王孝和伸直腰一看,是許統權和董寶根幾個人。

許統權望著他很難過地說:

“這次慰問你就不要去了!剛才校長不是說過……”說完,幾個人就匆匆忙忙地跑了。

王孝和先怔了一下,突然又很快地朝窗口跑過去,他好像是要把許統權他們叫住,跟他們一塊去,可他又沒有開口。等到他趕到窗口一看,許統權他們跑得連影子也不見了。他呆呆地望著空蕩蕩的過道,又呆呆地拿著拖把轉回來。他自己不知道是去好,還是不去好?他很痛苦地想:“我難道就永遠不能參加校外活動了嗎?我就脫離了同學們嗎?我就這麼膽小嗎?”

王孝和用力地把拖把一舉,不小心“嘩”地一下,把水桶打翻了。水流了一地……

在醫院的重病室裏,許統權和其他十幾位同學,拿著鮮花和食物,圍在一隻病床跟前。

一位年輕的女護士指了指說:

“就是這位同學。”

“傷在什麼地方?”許多人同時問。

“他的傷口……”

女護士正要往下說的時候,忽然王孝和跑得滿頭大汗的從後麵擠了過來,衝到病床跟前來了。

王孝和一看躺在病床上的同學,全身都緊紮著繃帶。整個頭部隻有眼睛、鼻子和嘴巴露在外麵,樣子十分怕人……看來他受的傷很重嗬。

女護士繼續說:

“日本憲兵拷打他,用燒紅的鐵絲,刺穿他的肋骨……他也不屈服……”

王孝和看著這情景,又聽見女護士這麼一說,心中又難過,又氣憤。他氣衝衝地問:

“他犯了什麼罪?”

“是呀!我犯了什麼罪?”突然,病床上受傷的同學大聲叫了起來,他好像又清醒又不清醒的直喊:“愛國沒有罪……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女護士連忙轉過身,輕輕地對慰問的代表們擺手說:

“同學們!對不起,病人不能再受刺激,請到外邊去吧!”

同學們都戀戀不舍地離開病床,慢慢地退了出去。

王孝和一個人走在最後,一邊走還一邊回過頭來,很激動地看著這位受傷的同學。他好像有許多話要對他講,也好像有許多話要找這醫院裏的女護士問個明白,可是他什麼也沒有說,就跟著許統權他們從醫院裏出來了。

路上,王孝和一個人低著頭跟在許統權後麵,他覺得今天的馬路有些不一樣了。傍晚時的天氣,像要下雨似的十分悶熱,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又重重地吐了出來。仿佛他的胸口被什麼東西壓著似的。

王孝和想:

“他的罪名是愛國,他是為了我們大家才受刑的。難道我們就要像綿羊一樣嗎?就不讓中國人活下去嗎?……”

王孝和越想越氣,他握緊拳頭,想跳起來,大喊大叫幾聲,但是他沒有叫,也沒有跳。他隻是更有力地踏著步子,把腳底下的小石子踏得沙沙直響。

走著走著,王孝和突然問:

“許統權,這個受傷的同學真勇敢,他一定是共產黨,我們可以去找他嗎?……”

許統權說:

“你要找共產黨?他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走了一節,又問:“你回學校去嗎?”

王孝和說:

“不,我要回家去看看。我爸爸有兩個月沒有來信了。”

王孝和回到家裏,看見媽媽正在小院裏洗一大堆衣服。

媽媽頭發都有些花白了,可有著一雙精明的眼睛。現在她幫人洗了一天衣服,顯得十分疲倦的樣子。

媽媽看見他回來了,抬起頭,大聲說:

“孝和,聽說你爸爸他們的輪船回來啦!”

“嗯……”王孝和聽了這消息很奇怪,便在旁邊一張小凳子上坐了下來,問:“媽,你聽誰說的?”

王孝和的話還沒有問完,隻聽見門外有幾個人在問:

“是這裏吧?門牌號碼對的!……”

接著,就看見三四個工人,抬了一塊棕棚進來。棕棚上麵睡了一個身子瘦小、臉色慘白的人。

王孝和仔細一看,嚇得直喊:

“爸爸!爸爸!……”三步兩步就衝過去了。

王孝和父親在棕棚上仿佛覺得有人叫他,睜了睜眼睛,但又很快的昏睡過去了,看樣子,病得十分厲害。

抬棕棚的工人走到王孝和媽媽跟前,輕聲說:

“大嬸子!人給你送回來啦!……”

另一個年輕的在一邊擦汗,說:

“在輪船上病了快半個月了。公司看他病不輕,把他辭啦!才叫我們抬來的!”

王孝和聽著,像一瓢冷水從頭上澆了下來。不幸的事情來了。他不敢想望的事情來了。這,這怎麼辦嗬。

晚上,媽媽在燈下一針一針不停地縫補著衣服。爸爸就躺在後麵角落裏的床上,大聲大聲地呻吟著。一會發熱,一會兒又發冷,樣子十分痛苦。

王孝和坐在媽媽對麵溫習功課,隻是一聽見爸爸的聲音,他就讀不下去了。他把書蓋了起來,歎了口氣說:

“媽媽,爸爸病厲害,要請醫生!”

媽媽說:

“請醫生看病,要錢啦!……”停了停,又說:“時候不早了,你去睡吧!明天還要上學咧!……”

王孝和沒有做聲。他知道他們家一時拿不出許多錢給爸爸治病,就一個人爬到雙層鋪的上床,躺了下來。他想他明天還能夠像平常一樣去上學嗎?他就這麼丟下生病的爸爸和年老的媽媽不管嗎?……

王孝和在床上翻來翻去。

突然,他睜開眼,看見媽媽在燈下麵,不停地擦著眼淚。他心裏就像給什麼抓得緊緊的,一陣陣的又氣悶又難過。他想他年紀也不小了,隻是他還不能給家裏什麼幫助,還不能養活自己的爸爸和媽媽……

夜很深了。王孝和還是睜大著眼睛,用嘴唇咬著自己的衣角,十分痛苦地望著窗外。

這時,窗外是漆黑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第二天,王孝和一個人在馬路上徘徊著,他真的沒有到學校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