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餃子”這兩個字,聽著就怪香的!就算前頭有個“山”字吧,可總還是“餃子”呀!不少叔叔圍過來了,你一個我一個地往嘴裏擱。
這個“山餃子”可真像餃子,也那麼大小,外頭是白的,裏頭是黑紅色的,真是有皮有餡,可是一咬,咬不動……
一個同誌說:“呦!這‘山餃子’怎麼咬不動啊?”
小江趕忙解釋說:“這是‘凍山餃子’!”
這“凍山餃子”真硬啊!費挺大勁,咬半天才能咬下一塊來。嚼在嘴裏,跟木頭一樣,真不好往下咽。可是,叔叔同誌們和小江都吃得挺香,因為:能有這“凍山餃子”吃,就能對付著餓不死呀!
大個子班長一邊吃,一邊故意叫著:“喝!這個‘凍山餃子’真香呀!小江!我們常在山裏‘打飯’,可就沒吃過這‘凍山餃子’,——你是怎麼找著的呀?”
小江說:“嘿!我給地主家放羊、放馬的時候,哪年過年,我都吃好些頓這‘凍山餃子’啊!”
有那還不知道小江曆史的叔叔,就奇怪地問:“咦!小江!你在家過年的時候,怎麼也吃這‘凍山餃子’啊?”
小江看看他,又看了一眼大皮靴叔叔,沒說話。
“他哪兒有家呀!”大皮靴叔叔現在已經完全知道小江的身世了。‘這時候,忍不住替他說明了,心裏頭還有點酸滋滋的:“這是個苦孩子呀!八歲上父親叫鬼子抓了勞工,母親也叫鬼子踢死了;狠心的地主,還要在這孩子身上榨油,說是叫他‘抵債’,讓他去給放豬、放羊、放馬,不給工錢還不說,連飯都不給吃飽……”
小江狠狠地插了一句:“有一回,實在餓得不行了,吃了兩口豬食,偏就叫那個死地主看見了,他媽拉巴子的,狠狠地揍了我一頓哩!”
大皮靴叔叔輕輕歎了口氣,接著說:“哎!從那以後,這個剛強的小鬼,天天放羊上山,就滿山跑著找野物吃;後來從地主家跑了出來,更是成年累月地在大山裏轉,一你們說,這個指山活,靠山長的苦孩子,過年的時候,不吃這‘凍山餃子’,可吃什麼呢?”
大夥兒一聽,也都禁不住輕輕歎了一口氣,好一陣兒沒人說一句話,大家更憐惜這小鬼,也更愛這小鬼了!
過了一會兒,才有一個叔叔說:“怪不得山裏的東西他比我們還熟哩!”
老炊事員爺爺也接著說:“是啊!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好吃,什麼有毒,他都知道呀!帶著他進大山‘打飯’,可是個好幫手啊!”
大個子班長說:“這個小鬼還真有點本事哩!”
大皮靴叔叔點點頭說:“哎!這點本事,是拿命換來的呀!”
有的同誌沒明白,就問:“拿命換來的?”
大皮靴叔叔說:“是啊!他要千方百計地打野獸吃,野獸們可也時時刻刻想吃他呀!他要是稍微疏忽一點,就不但打不著野獸,還得叫野獸吃了哩!他那時候在山裏,也是時時刻刻跟敵人作戰,就跟咱們打鬼子一樣啊!”
小江插話說:“可惜那時候沒有槍!要是有槍,我連老虎、連猞猁都能打得著!”
大皮靴叔叔笑了笑說:“你可叫它們給鍛煉得比老虎還勇敢,比猞猁還機靈哩!——不過就是有一樣:成年跟野獸打交道,也就沾染上了一點野性,現在是革命軍人了,可得努力克服這一點啊!”
小江非常嚴肅認真地回答:“是!一定!”
吃了“山餃子”、“山苞米”、“山土豆”什麼的,雖然能對付著餓不死,可是,同誌們一個個臉都吃腫了;肚子脹,可還大便不出來……這個苦好受不好受且不說,影響戰鬥力是大事啊!
這天,大皮靴叔叔親自帶了個“打飯組”,要進大山裏打活物,特地把小江也編到了這個“打飯組”裏了。小江就又扛上個大棒子,(沒發給他槍,因為他太小,再說那時候槍也太困難。)高高興興地跟著進大山了。
小江照樣蹦蹦跳跳的,爬大山跟走平地似的。走著走著,小江忽然輕輕向後邊說了聲:“別動!”-一棍子扔了出去,緊跟著他也飛快地跑過去了。後邊的同誌還沒再清是怎麼回事哩,小江提溜著一個山兔子,高興地叫著跑回來了。
同誌們一見就說:“喝!小江還真有兩下子哩!”說著,也都追著打了起來,一會兒工夫就又打了好幾隻。
大夥兒一邊打,一邊高高興興地談著:“好啊!這下子咱們可又要開葷了!”“再來上幾隻,美美地會個餐吧!”
大皮靴叔叔說:“咱想法兒打個大點的家夥去!”
小江立刻興奮地喊:“好啊!快走呀!”
大夥兒一邊走,一邊注意查看腳印,整個大山叫雪給鋪了一層平平整整的白毯子,看來還沒有人來過,不管什麼飛禽走獸,隻要從雪上走過,就能留下清清楚楚的腳印子。
大皮靴叔叔忽然指著一行腳印說:“這是刺兒豬的腳印,咱們就順著它找去吧!”
走了一會兒,岔道上又有了同樣的腳印,小江指著說:“這也是刺兒豬的。咱們分兩路吧!”大皮靴叔叔過來看了看說:“這是舊腳印,剛才那是新的,咱還是順著那新的找去吧!”
果然,順著腳印真把個洞給找著了。
大皮靴叔叔仔細看了看,指著說:“這是‘進洞’,從這兒往裏熏煙,然後再在‘出洞’那邊等著捉。”說著,他看看這幾個同誌,就分配任務:“現在大家馬上去弄柴火,弄夠了柴火,小江留在這兒點火熏煙,我們幾個就到‘出洞’那邊去等著捉——一個也不能放跑噢!”
幾個同誌齊聲答應:“是!”
大皮靴叔叔又轉問小江:“怎麼樣?小江,會點火熏煙不會?”
“哎喲!那還不會?”
“一個人留在這兒行嗎?要不,再留一個同誌?”
“行啊!你們就等著捉去吧!”小江心說,“這大皮靴叔叔人倒是不錯,就是有一樣兒:老是愛隔門縫看人!”
同誌們把柴火弄得差不多了,就都到“出洞”那邊去了。留下小江一個人在這兒點火熏煙。
反正山裏柴火有的是,小江就拚命燒。一會兒工夫,就燒起一堆熊熊的烈火,他拿著準備好的濕柴火往上一蓋,一大股濃煙直往上升,他就拚命地往洞裏扇。一邊扇,一邊還大聲喊著:“同誌們!注意嘍!煙進洞了!可別放跑一個呀!”
熏了一陣子,他看著差不多了,就聽見那邊喊:“出來了!出來了!”他趕緊就跑過去幫著捉。
好家夥!一下子就提了一大窩。
幾個“打飯”的戰士,滿載“勝利品”,一路唱著回宿營地了。
小江歡蹦亂跳地跑在最前麵。跑著跑著,他忽然又看見一種腳印,趕緊仔細地一查看,就高興地叫著大家說:“同誌們!快來呀!又有好東西了!”
大家一聽,立刻跑了過來。
小江指著他新發現的腳印說:“這是野豬的腳印,還是新的哩!咱快跟著找去吧!野豬比刺兒豬可強多了啊!”
大皮靴叔叔看了看,說:“對!這是野豬的腳印!走!咱們捉野豬去!”
同誌們立刻都興奮地順著腳印找野豬去了。
找著找著,果然找著了一個大野豬窩。小江又細心地圍著窩轉圈兒看了一下,再沒有腳印了,他就肯定地說:“進窩了!沒出去,趕緊打吧!”說著,他就伸出手向大皮靴叔叔請求說:“給我吧!”
大皮靴叔叔沒明白他要什麼,就問:“給你什麼?”
小江說:“槍!給我槍!保險一槍就給打死!”小江雖然還沒打過槍,可是,他尋思著:我的手有準兒,從前拿彈弓、石頭、木棒子就不知打死過多少東西了,要是拿槍打,還不是保準一槍一個?所以,他這回就伸手跟大皮靴叔叔要槍了。
大皮靴叔叔真把槍從肩膀上摘下來了,小江一看,心裏別提多高興了!可是,誰知大皮靴叔叔沒給他槍,卻給了他一把刺刀,說:“給你這個!要是看著它跑出來,你就跟同誌們一塊幫忙捉吧!小心!野豬那東西厲害呀!咱們打獵的有句俗話,叫:‘一豬、二熊、三虎’哩!可要特別小心呀!”
小江答應了聲:“是!”就接過了刺刀,可是眼睛還是怪饞地看著那支槍哩!
同誌們全都作好了準備。
大皮靴叔叔朝窩裏打了一槍。就聽窩裏吼叫了一聲,一隻野豬凶猛地竄出窩跑了。
同誌們又打了兩槍,喊著追了一陣也沒追上,就有點鬆勁了。
一個說:“算了!就當沒遇見,回去吧!”
又一個說:“對!今兒的收獲,也不算小了。打道回營吧!”
可是,小江卻自言自語地說了句:“我剛才看著怎麼像是有兩隻豬的腳印啊!”說著,他又仔細地查看了一下腳印,肯定是兩個的,就拉過大皮靴叔叔,指給他看,說:“我瞧這腳印不一樣,這是兩個野豬的!你瞧是不是?準還有一個哩!”
大皮靴叔叔也仔細看了看,點點頭:“嗯!是兩個野豬的,你這小鬼倒怪細心的哩!”
小江奇怪地自語:“那一隻哪兒去了呢?”他就舉著刺刀,小心地往窩跟前走,果然,聽見裏邊還有喘氣的聲音,他回頭朝大家說:“這裏頭還有一隻哩!可是,它為什麼不跑呢?”他也弄不清是怎麼回事了。
大皮靴叔叔就叫幾個同誌拿好武器,從四麵圍過去,這一隻一定要把它捉住。
小江搬塊石頭就朝那野豬窩扔過去了。等了一會兒,還不見動靜;他往跟前走了走,又扔了一塊,裏頭還是沒動靜,小江心裏就有了底了,奔過去,兩刺刀就把窩門給捅開了。
同誌們過去一看:好大一隻野豬啊!躺在窩裏,呼呼地喘著氣,旁邊一大攤血——原來,這隻野豬,已經叫大皮靴叔叔那一槍給打中了。
同誌們都說:“多虧小江膽大心細,要不然,打死了,沒扛回去,可有多冤啊!”
會餐了。老炊事員爺爺給大夥兒辦了多麼豐盛的幾大桌“宴席”呀!不但有山苞米、山土豆、山白菜、山餃子……還有山雞、野兔、刺兒豬、野豬哩……老炊事員爺爺,一邊拿大臉盆給往外端,一邊樂嗬嗬地向大夥表揚小江:“小江這小鬼呀!叫他‘馬倌’,可是真有點‘屈才’;我看啊,他簡直都成了‘副官’了!”
從這時候起,大夥兒就都管他叫“江副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