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瀟吟見到她,臉上閃過一抹驚訝,但很快就被鎮定掩蓋。
“怎麼不吭氣?”曉滿怒目橫眉,實在不曉得該以何種口吻對他說話,“看到我嚇傻了?”
“不奇怪的。”師瀟吟淡淡地開口,溫和地招招手,“曉滿,一年不見,你一定要和我這樣說話嗎?”
“當初你是怎樣推開我的?怎麼今兒個卻轉了性子?”曉滿滿含嘲弄地說,腳下卻不由自主地向他靠過去。
“當初是怕連累你。”他疲倦地解釋。
“現在不怕了?”她跪坐在他身側,近乎貪婪地瞅著渴望了三百多個****夜夜的容顏,傷心的她隻想去撫平那生瘡的肌膚。
他不著痕跡地握住她溫暖的小手,細細摩娑,“現在不怕,發毒素早已散去,剩下的隻是我體內的殘毒,對你不會有傷害。”
“誰稀罕啊?”曉滿忍受多時的眼淚終於決堤,聲淚俱下地道,“你這樣子算什麼?為我犧牲,要我感激你一輩子、愧疚一輩子麼?我告訴你,你死的話,我轉身就去找一個男人嫁了,根本不會想你!”
經曆了那麼多的是是非非,兩人之間的感情早已不言而喻。
“那……好……咳咳……”師瀟吟胸口堵悶,連連咳嗽,白皙的麵容漲得通紅。
“你!你想氣死我?”酸甜苦辣一齊湧上心頭,擔心的話說不出,曉滿隻能緊咬嘴唇,甚至咬得滿口是血,猶無察覺。
“你不會死,你還年輕……”師瀟吟疲勞地靠著樹,淡淡地道,“我的身子早就殘破不堪,即使不發生此事,也會被痹病折磨而死。現在來看,這臭皮囊還算是為你做了點兒事……”但盼著下輩子投胎,閻王給他一副平凡相,也就滿足了。
“所以……你就不惜拋去尊嚴做東昏侯的男寵?”早從東野寶卷那裏得知真相,明知不是他的錯,曉滿卻還是忍不住刻薄地責怪。
是嫉妒,是懊惱,是無盡的心疼啊……
那樣驕傲的人被東昏侯那畜生折磨,是生不如死啊。
“曉滿……”師瀟吟哀傷地瞅著她,“你非要再傷我一次不可嗎?”
“誰能傷害得了你?”曉滿看似要打他的手掌卻在落下的時候變成深情的觸摸,哭嚷道,“傷害你的人是你自己啊!你好好地當你的戲子,穿金帶銀,吃香喝辣不好嗎?誰要你多管閑事!你——你——大傻瓜!”
“不哭了。”師瀟吟淺淺地一笑,手指為她拂去額前的發絲,在她耳邊低低地說:“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的驕傲也不允許我和東昏侯做什麼苟且之事。他不過是吸了我身上散發的大量的毒氣,每每昏昏欲睡,最終致死。”
“你……”曉滿恍然大悟,難怪之前他不願意讓別人接近,原來隻是擔心連累旁人,而非孤高自大啊,“你從什麼地方弄來的毒?”
師瀟吟沒有回答,而是緩緩閉上雙目,斜倚在她肩頭。
“喂!喂!你說話啊,我還有很多事沒聽你說呢!”
小女子的叫囂聲回蕩在耳邊,是那麼的祥和、溫馨,他輕輕地呢噥:“好好地過日子啊……”不要像他一樣渾渾噩噩半生。如今,能夠為喜歡的人去死,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啊。
平生坎坷,死得其所,倒也自在。
“大師兄——”絕望的哭喊聲回旋在天際。
青燈古佛。
“說通及心通,如日處虛空。惟傳見性法,出世破邪宗……波波度一生,到頭還自惱。欲得見正道,行正即是道……迷聞經累劫,悟則刹那間……”清脆響亮的磕碰聲在黑夜中格外駭人。
東野寶卷“嘭”的一下推開小廟的門,惱怒地拉起頭破血流的曉滿,“你這是在幹什麼?”
曉滿目不斜視,繼續口念佛經。
“滿姐姐,你不管他的死活了嗎?”他希望用事實敲醒瘋狂的她。
“不是都說佛祖大慈大悲、普渡眾生嗎?”曉滿失魂落魄地呢喃道,“隻要能夠挽救他,我願從此長伴青燈古佛旁。”眼角一瞥,看到香爐台上的剪子,她飛快地撲過去,一刀下去減斷了一大截長長的發絲。
“滿姐姐!”奪走剪子,東野寶卷用力地搖晃她的雙肩,“你瘋了?何苦這樣對待自己……何苦啊……”斷了的發好像他崩斷的心弦,痛徹心扉。
“你不懂……”她哽咽地說,“他為我付出的何止於此?一個待我情意深切的男子,我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你懂不懂?”
待你“情意深切”的豈單單是師瀟吟?
東野寶卷沉痛的一閉眼,“他對你來說如此重要?”
“我不知道……”曉滿不知何時已滿麵是淚,“我隻知道我不想讓他死,我想看著他好好地活著,哪怕是他用板子打我的手也行、罵我不懂事也行,縱是要我多幾次從台上摔下來也無妨,隻要他還像第一次見麵時神采飛揚地站在我麵前就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