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雨終於停了,沐千澈、莫黛和趙英姿也終於回到莫府,沐千澈抱著莫黛,莫黛仍然睡著,於是沐千澈和趙英姿不約而同地縱身躍入院牆內,並未敲門。
莫府後院的門廊兩側難得地掛起了兩盞燈籠,將門廊處照得通亮。已然與烈相熟的莫小羽和莫小翼二人還未睡,此時正一人坐了烈的一邊肩頭玩耍著,而烈向來呆板的表情此時竟有了一絲慈父的柔情。
當沐千澈抱著莫黛走進後院時,烈一見莫黛軟軟地依偎在沐千澈的懷裏,下意識地就朝沐千澈身後的趙英姿看去,待見到自家主子完好無損時,他才鬆下一口氣,同時心裏亦在想,果然,莫黛有些弱了,還口口聲聲說要保護他家主子什麼的,結果還不是被沐千澈和他家主子保護嗎?
而莫小羽和莫小翼一見莫黛的模樣,登時便愣住了,下一秒便掙紮著自烈的肩頭下來,娘怎麼了?
兩個小家夥慌忙朝沐千澈跑過去,眼神裏是恐懼和害怕,以至於連娘都不敢叫一聲。
許韶林正一手拄著拐杖一手端了一簸箕編竹匣子的邊角料出來,一見莫黛是被抱著回來的,那手裏的簸箕“咣”一聲掉在地上,裏頭的碎竹屑灑了一地,拄著拐杖想要朝前走,左腿卻猛然一抽痛,直直跪在了地上:“阿澈,莫黛這是……”
“爹,莫黛沒事,隻是睡著了,您別擔心!”沐千澈見許韶林焦慮的模樣便知他誤以為莫黛又受傷了。
這時蕭笙和莫無雲三兄弟也跑了出來,幾人急忙去攙扶許韶林起身,可他的腿經剛才那一下重跪,這會兒鑽心得疼,許韶林一時間冒了滿頭的冷汗。
“阿笙,無雲,你們將爹扶進房,我將莫黛放到房裏躺下便過來幫他看腿!”沐千澈說著便急急將莫黛送回她自己的房間,丸牛見了,立時便跟了進去,兩個小的本也想跟著,卻被他們的爹拉住,不讓他們進去打擾莫黛睡覺。
蕭笑剛從茅房回來,就見許韶林被蕭笙和莫無雲攙扶著,但很顯然,許韶林的腿好似痛得連一步都邁不了。蕭笑二話不說,上前一把將許韶林打橫抱起送到房間的的床榻上,跟著就要掀開許韶林的褲腳看情況,卻被蕭笙轟到一邊去:“你一個女子出去呆著,這裏有我們在就好!”
蕭笑有些委屈:“可我想看看爹的腿怎麼樣了,我想幫爹揉揉!”
“等會兒千澈哥會來幫爹看的,你又不懂醫術!”蕭笙白了蕭笑一眼,見她仍然不甘心的模樣,便又道,“不然你去燒一鍋熱水來,等會兒給爹泡腳!”
蕭笑點點頭到灶房燒水去了。
沐千澈將莫黛放到床榻上,猶豫了一下還是動手將她的外衫脫了,而後替她蓋上被子出了門。
丸牛見沐千澈一走,立時便跳上床榻依偎到莫黛的耳畔:女人,能聽得到不?
莫黛在迷迷糊糊中聽到丸牛的聲音自遠方傳來,下意識地便回應:丸牛?
丸牛有些欣喜,同時又有些不悅:是老子!你怎會將自己整得這般疲憊?
莫黛有氣無力道:我動用異能捆了不下五十個人,那葡萄樹藤已經有成人的腰那般粗細了!
丸牛詫異:被人發現了沒有?沐千澈好似什麼都知曉的樣子!
莫黛感到愉悅:嗯,他都知曉。
丸牛斜眼不苟同:你不怕他將你出賣?
莫黛:不怕,就好比是丸牛你,會出賣我嗎?
丸牛:屁!老子可是跟你混的,傻了才會出賣你!
莫黛:真是乖孩子!好累,讓我再睡會兒……
丸牛雖然年歲不小,還酷拽毒舌,但其實對莫黛用寵溺的口氣同它說話是感到受用的,它雖然成年了,但其實也隻相當於人類的十幾歲少年階段,偶爾還是希望有人寵自己的。
丸牛便將自己的短嘴擱在莫黛的肩頭,忽然察覺到莫黛體內的香肌果異常之活躍,此時正有馥鬱的芳香散發出來,整間屋子都飄著香味,丸牛驚訝地發現香肌果為莫黛聚起了一層約有整間屋子大小的無形結界,身體裏的香氣沒有散發出去,若非莫黛的心對它無甚防備,可能連它都會被擋在結界之外。
丸牛想,香肌果這般興奮,想來這女人對了它胃口,無意識中便將自己的異能提升了。
可它同時又有些不服氣,若是當初是它服了香肌果,定然會比莫黛還厲害,哼!
丸牛靜靜地呆在莫黛的結界裏,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來,模模糊糊的居然睡著了,夢裏它好似又來到了那片穀底,靈氣充沛,鳥語花香,整個身體都變得甚是輕盈。
房內有莫黛養的幾盆盆栽,有綠蘿,蘆薈,仙人掌,這些盆栽全是莫黛親手養的,莫黛對它們愛護有加,是以,香肌果的結界對它們也無防備,這會兒盆栽得了充沛靈氣的滋養,那生長的速度便噌噌噌快得嚇人了,不過除了綠蘿敢大肆地將它的綠藤爬滿了窗欞外,蘆薈和仙人掌都好似懂得矜持一般,隻不過略長高了一些,隻是那枝葉卻是翠綠欲滴,充滿了勃勃生命力。
這廂,沐千澈正在徐少林的房間幫他看腿。許韶林的左腿明顯比右腿要細,肌肉也稍稍有些萎縮,當沐千澈伸手檢查他的膝蓋時,發現那裏紅紫一片,從他摔跪在地到現下不過一會兒工夫,膝蓋處已然腫得有碗口粗。沐千澈用手壓下去,許韶林痛得叫出聲,而沐千澈的手也不禁抖了抖,骨頭好似碎裂了。
“爹,會有些痛,你忍著些!”沐千澈也因許韶林的呼痛聲而心疼緊張地出了一身冷汗。
在一旁看著的蕭笙和莫無雲三兄弟心疼地不停抹淚,莫小羽和莫小翼跟著蕭笑在房外,聽到祖父的呼痛聲,也不禁哭了起來,蕭笑一邊哄著他們,一邊也偷偷地抹淚。
趙英姿看著這一家子忙的,也不便出聲打擾,最後又看了一眼莫黛的房間後便與烈悄悄離開了莫府。
這時,莫小滿也被許韶林的聲音吵醒,哇哇哭了起來,莫無輕拉開門走了出來,臉上還有淚,但見他快步走進自己的房裏將莫小滿抱在懷裏哄著,一邊哄,一邊忍不住又流下眼淚。
他的爹一輩子為人寬厚和善,對自己的孩子更是疼在心尖上,便是那段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爹也從未對他們發過火,爹如此好,為何老天卻還是不願讓他安生?腿疼了多年隻能拄著拐杖行走,還時常被村裏人喚作許瘸子,那一聲聲瘸子瘸子的,聽在爹的耳內該是多難受啊!
莫無輕想著,眼淚流得更凶了,懷裏的莫小滿卻停止了哭泣,雖然四個多月大的莫小滿什麼都不懂,或許還會因為他的眼淚而感到好奇,可當他的小手軟軟地摸著他臉上的淚水時,他的心更酸了,同時也感到欣慰,莫黛說得對,他們的小滿將來定然會是個孝順爹娘的好孩子。
莫黛正睡著,忽然便聽到許韶林那嘶聲裂肺的呼痛聲,她猛地自床榻上坐起,將短嘴擱她肩頭上的丸牛差點被她掀翻在地,兩隻小前蹄死命扒著床沿,一口鋒利的小白牙也死死咬住床單,兩隻後蹄撲騰了幾下才堪堪爬上床榻。
丸牛不滿地哼哼道:死女人,你想摔死老子啊!
莫黛有些發怔:丸牛,是不是我爹出事了?
丸牛:老子不清楚,好似是你被沐千澈抱進來時,他以為你受傷出事了,而嚇得跪到地上……
莫黛急忙下床,趿著鞋子便拉開門跑了出去,丸牛也跳下床榻跟在她的後頭。
“爹!”莫黛一進門,撲鼻一陣芬芳香氣,房內原本愁苦悲情的氣氛登時融入一股明亮柔和的氛圍,蕭笑和兩個小家夥也跟著走進來。
許韶林此時已疼得意識迷離,但聽到莫黛的呼喚聲仍然強忍著疼痛答應著,昏黃的燈光下,他的臉色慘白得嚇人,臉上冷汗淋漓。
莫黛走到床榻前,待看到許韶林紅腫的膝蓋時,眼眶也不禁發酸,她早前便想用自己的血醫好許韶林,可總也找不到恰當時機,見他現下如此痛苦,她有些後悔自己之前的猶猶豫豫。若說她這特殊體質沒被許韶林他們發現什麼蛛絲馬跡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但他們什麼都不說,全心全意信任著她,可她呢?總是害怕他們會在得知自己的血可以救人後露出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她,說到底她還是太自私了。
“爹,你且忍忍,我,我這便來救你!”莫黛的手有些抖,沐千澈下意識地就握住她的手,莫黛看著他,眼神甚是堅定,沐千澈了然,既然他們都是一家人,與其藏著掖著,不如讓他們都知曉,這樣萬一在以後被外人發現,一家人聯起手來一致對外也不寂寞。
莫黛回過頭習慣性地掃向莫無雲:“無雲……”她的話還未說完,莫無雲便匆匆出了門,片刻便端來一碗溫開水遞給莫黛。
莫黛訝異地看了莫無雲一眼,見他一臉感激又歡喜的神情,她笑了笑:“還是無雲知我。”隨即便閉上眼集中最強烈的意念,而後拔出腰間的繡花針刺破無名指,一顆暗紅的血珠冒出滴落水裏,瞬間與水融合,同時散發出馥鬱的馨香氣息,極快地彌漫了整個房間,並散溢到院子內。
“爹,喝了這碗水,你的腿就不痛了!”莫黛將水端到許韶林的嘴邊。
這一刻,許韶林他們才知曉,原來莫黛每回救人之時便會散發出香氣並非是她用了什麼神秘的藥,而是用她自己的血。許韶林、莫無雲、莫無風和莫無輕忽然流下眼淚,尤其是莫無風和莫無輕,因為害怕哭出聲會被莫黛聽見,於是死死咬著嘴唇,原來他們的命是妻主用這種方式救來的,原來他們的體內早已流著妻主的血。
莫黛此時若是知曉他們的想法,定然會嘴角直抽,太誇張了,不過是一滴血而已。
蕭笑和蕭笙先是驚訝,但隨即就釋然了,莫黛吃了一種奇異的果子,傷口可以極速愈合,那麼血可以救人也不難想象。蕭笑愈發覺得莫黛厲害了,而蕭笙則有些心疼莫黛每回救人都要滴血,雖然一滴甚少,但一滴滴累積起來那也相當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