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淚不斷地滑落,拚命搖著頭,企圖阻止他再說下去。
明明是她對不起他啊,在他對她全心信賴的時候,在他最沒有防備的時候,她選擇以那樣決絕的方式結束他們之間的愛情,甚至不給這份愛情留任何生還的餘地。
她不要聽他再說,他的原諒是對她更大的諷刺,像她這樣的女子,怎麼配再度擁有他的愛,怎麼能再給他帶來第二次傷害?
“雁非!你從來不是我的劫難,從前不是,以後也決不會是!”他輕輕吻著她眼角的淚水,飽經風霜的臉上,當日的狂佞自負已被歲月的風沙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曆經生死後的淡薄。
“也許我應該恨你,是你讓我嚐到了刻骨銘心的愛情,卻也體會到什麼叫做心神俱焚。可是如果我楊曄這一生中沒有遇見你,又將會是怎樣的遺憾和不甘啊!”
他溫柔地吻上她的臉,像是對待世間最珍貴的寶物,充滿憐惜和感恩。
她慌亂地掙紮著,小小的拳頭抵在他的胸膛上,破碎的哭泣聲抗拒著他的溫柔。
他的眼也紅了,粗糙的大手撫過她依舊努力想發出聲音的唇,小心翼翼地碰觸著,害怕驚嚇了她。這個惹人憐愛的女子啊,也許她曾經殘忍地毀掉了他的事業、他的生命、他的愛情,可是她又有什麼過錯?
皇室的明爭暗鬥豈是原本就生於風暴中心的她所能躲得開的?現在的她已被信任的人傷得體無完膚,甚至永遠不能再開口說話,他還有什麼理由不好好嗬護她呢?
她這一生,原本可以是高高在上的大明公主,也可以是豪情萬丈的江湖兒女,可是因為有了他,有了他對她感情的堅持掠奪,才成為這個褪去了夢幻華麗的外衣,甘心歸於平凡的放牧女子。
他不顧她的抵抗,溫存地吻上她的唇,吻掉令他心碎的喑啞嗚咽,“你要有這種覺悟,這次,我不會再放你走了!”
大漠的夜晚特別靜,無風的時候,會傳來遠遠的狼嗥。
吟月在外屋沉睡著,小小的臉蛋因為有了爹爹而泛著興奮的紅潮。
屋內,皎潔的月光越過窗欞,灑在熟睡的人兒身上,像是覆上了一層夢幻的輕紗。
楊曄看著懷中的女子,心裏是難以言喻的滿足。那張熟悉的在夢中縈繞了千百回的容顏,是他今生最深切的眷戀。
就在前一刻,她還激烈地反抗著他的擁抱,可是,老天保佑,他那小小的惹人心疼的小公主吟月,大膽地攀上他的背,無比崇拜地喚了他一聲“爹爹”。
他還記得當時雁非驚愕的表情,他的心在那一刻飛揚起來。
他抱起吟月香香的身子,湊到她耳邊說:“寶貝,我的寶貝,我是吟月的爹爹,可是,娘親好像不要爹爹呐!”
吟月紅紅的小嘴又噘了起來,大聲嚷嚷:“才不是呢,娘騙人!樊姑姑說了,世上隻有爹爹才會讓娘哭,而且娘一直說爹爹是個大英雄,吟月想要大英雄的爹爹,娘怎麼能不要呢?”
她理直氣壯的聲音重重地敲進他的心裏,讓他忍不住流下淚來。這便是他的妻女,是他願意舍棄一切來換取的骨肉至親,是他整個生命中最精彩的篇章,最徹底的勝利。
沒有人能一肩挑起整個時代,曆經了那麼多風風雨雨,他惟一想做的,隻是再次成為她心中的英雄,真真切切地挑起她的苦、她的悲、她的夢和她的餘生。
原來,他是這麼容易滿足的男人呐!
身下,雁非的眼睛緩緩睜開,煥發出如夢似幻的光彩。
他輕輕握緊她的手,忍不住悄聲調侃道:“有時候我在想,在我麵前,你不夠溫順、不夠嬌媚、不夠坦白,你有這麼多缺點,我為什麼還要對你如癡如醉呢?”
她白玉般的臉上湧現出羞怯惱人的紅暈,嗔怪地用唇語說道:“那你還不放開?”
“叫我如何放得開呢?”他想起在揚州城玉梳閣裏曾經說過的話,原來,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深陷,舍不得放開眼前這個占據了他身心的女子了啊!
“我已不是當年的柳雁非,現在的我,隻是一個失去了聲音的尋常女子罷了。”她說得極慢,有著無言的哀傷,企圖讓他明白她的意思。
“而我,也不再是當年的楊七爺,隻是一個能讓所有男人羨慕的幸福的平凡男子罷了。”他吻上她輕輕顫抖的唇,模糊中她聽見他說:“雁非,從今後我就是你的聲音!你和吟月,就是我的江山城池!”
若幹年後江南揚州
一騎白馬沿著揚州城外的小道緩緩地向城中行來,馬上坐著一位白衣男子和一位紫衣女子,兩人一邊欣賞著春回江南的勝景一邊用奇怪的方式親密地交談著。
“雁非,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間離開揚州城已經十幾年,你我都從青春年少,變得鬢角微霜了。”
紫衣女子淺淺地笑著,用唇語配合著手勢告訴他:“是啊,連吟月都已經長成一個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
男子繼續說道:“還記得九江的煙水亭嗎?當日我說大明已經不是往日的大明,我知道,你的心裏一定是置疑的。”
女子點頭,無聲地說道:“是啊,女兒的名字就是這樣來的,緬懷著過去的浸月亭,也紀念著替我一命的臨月公主,那時候,還一直懷著希望,希望大明朝能譜寫興盛不衰的神話。”
“物是人非啊!”男子低低地感歎,“誰能想到父王這麼快重新編製了八旗,建立了後金呢?大明已是風雨飄搖、窮途末路了,如果後金一直這樣勵精圖治,老百姓也未必不想改朝換代,而我們此次南下加入抗倭的大軍,也不算是無謂之舉了。”
紫衣女子似是無限傷感,沉吟良久才在他的手掌中寫道:“你說得對,大明,早已不值得萬千將士拋灑熱血,父王太過優柔,居然縱容倭寇南犯海疆,縱容宮廷皇權之爭愈演愈烈;福王朱常洵驕奢****,恨不得吸幹百姓的最後一滴血;而常洛,單憑他一膀之力,又怎麼鬥得過鄭國泰的隻手遮天?”
男子放鬆了緊蹙的眉峰,安慰地拍拍女子的手說道:“不要再想這些不開心的事了,我早說過,大明雖是我的根,但朝代的興衰更替,又豈是個人所能企及?千百年來,哪個朝代是千秋萬世的?就算我父王創下了空前鼎盛的後金,但誰又能說得定它的將來呢?”
紫衣女子輕輕捂住男子的口,然後笑著用手勢比道:“努爾哈赤雖是明君,也不會容你這般口無遮攔啊!女兒還在前麵等著我們呢,你這個做爹爹的,就不能像女兒那般赤誠忠貞?別再挑大明的毛病了。”
男子哈哈大笑起來,果真揮鞭策馬向前奔去,隻留下一句狂妄的話在春風中漸去漸遠,讓人頗費思考。
“當年如果沒有柳雁非,改寫曆史的,將會是一個叫察赫哲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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