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2 / 3)

“我會改。我一定不再挑剔。”綠兒急急保證。隻要和他在一起,她真的什麼都不在乎。

殷仲思寂寥道:“不必改也不可能改。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改了的你便不再是你自己。做人將就度日,還有何意味?將就得了一天,將就不了一世。到時候你少不得後悔,後悔今日不該一時衝動。”

“我才不會後悔。你看我做不做得到。”這樣小看她?真不服氣。

“不行!”殷仲思厲聲道,這丫頭怎麼這麼擰?怎麼講也講不通。說出的話也孩子氣得要命。 他的抉擇是正確的。她太小,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我不會帶著你。你隻會是我的負擔。”

*****

殷仲思一夜無眠。別人背後的評論,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話。他希望別人背地裏稱讚,難道他是想做個聖人?

可是被人輕看是這樣傷人。他若不能改變他人的想法,就該改變自己的認識。如果自卑和不甘是他心裏的結,他就該去化解。他不能背負著心結過一輩子。隻是該怎樣化解?他要怎麼做?他心裏沒底。隻是強烈感覺到再也不能如此下去了。他要去試一試,闖一闖,走他自己的路,擺脫身為眾人評論不一的殷侯之子的陰影---如果他不是有這樣顯赫的父親,對於此時的境遇他不會這樣憤憤不平。他要在這樣不平的心態間找一個平衡點,好讓自己活得下去。

最讓他不安的是綠兒。他無法忽略她今晚淚如雨下的傷心。內疚感重重地敲在他心上。是他打破她的幻想,打破她的癡心。如果她一定不肯原諒他,如果恨他能消消她的氣,那,那他也願意被她恨一輩子。想到最後他口不擇言地說她會是他的負擔,她一臉錯愕不信的表情,他就自己也不能原諒自己。

他傷了她的心了!他輕歎。他本來怕她恨他,不諒解他。可是現在回想起剛才的一切,他更怕她就此抹殺了他們間的一切,從此不再想起他這個人。

唉,她忘了他對她隻有好。難道他不希望她好嗎?何況是他主動離開她的。是他負心薄幸,是他先辜負彼此的愛戀。難道他還能抱什麼幻想,希冀她懷念他一輩子嗎?

可是從此蕭郎陌路,叫他情何以堪?

想到自己前後反複的矛盾心理,他益發長歎。他現在是個自己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人,不值得愛慕也不值得托付。

忘了他也好。從此她可以心無旁鶩地開始她新的戀情新的生活。至於他自己,命該怎樣就怎樣。他本是腳踏實地之人,原不該多存幻想,以為世上會有奇跡,以為可以挽住天邊絢麗的彩虹。

心動不如行動。他收拾好自己簡單的衣物包袱,趁天色未亮,決定一走了之。

一開門,門外台階上一個小小的身影占據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綠兒聽到聲音回過頭來,朝著他勉強一笑,招呼道:“早。”不知道還可以說什麼。哭了一夜的眼睛紅腫得象個核桃。隻是心裏有個強烈的聲音告訴她不可放棄。她找到今生相屬的戀人,又怎麼能眼睜睜放他走出自己的視線。如果真如阿娘所說的,一個人生下來就在找自己的另一半,那麼她找到了,更不能讓他輕易地離開。否則此生他們都會感覺不完整,會有所缺憾,會若有所失。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傻氣,完全是女孩子家的幻想和一廂情願。殷仲思是個實際的男人,有他自己的切實的想法。她完全沒有把握可以說服他。如果他象她愛他一樣愛她、象她離不開他一樣離不開她就好了。為什麼她用情比較深?為什麼讓女子感情比較細膩、依戀比較懇切、心緒比較脆弱?為什麼讓男人粗線條,感覺遲鈍又鐵石心腸?老天爺造人時究竟怎麼想的?

如果冷酷是男人的天性,那她是不是不該為這種天性對他過於責怪?為什麼他可以硬起心腸那麼輕易地說別離?他到底有沒有把她放在心上過?為什麼他那麼狠心絕情?說出那麼傷人的話?也許這才是她最在意的事。

她痛哭了一場後,決定不可以就這樣認命。她都還沒有為自己爭取,怎麼就可以輕言放棄。這樣軟軟弱弱的逆來順受,簡直不象她桓綠會做的事。就這樣決定了,她一定要跟著他。就算他當她是小尾巴好了,她決不放棄。他隻是一時糊塗,鑽進了牛角尖轉不出來---男人經常是這樣子的。而她有責任提醒他,他們是天命相屬的一對,應該同患難共進退。錯過了她,會是他一輩子的遺憾。她好愛他,當然不能眼看他做了錯誤的選擇而不製止。何況這也關係著她一輩子的幸福呀。

不敢想也不願想沒有他的日子要怎麼過。好怕她睡著的當口他就不聲不響走了。錯過了他,也會是她一輩子的遺憾。她不要這樣。

因此,她拎著小包包,坐在他房門口。雖然他沒有說馬上要走,但這樣離他近一點她比較安心。不敢進門去,怕會被他罵。

如果他可以愛她象她愛他一樣、離不開她象她離不開他一樣就好了。她托腮抬頭看著滿天的星星,訴說著自己心底最深切的願望。

殷仲思一踏出房門看到的就是這麼一付景象。

“你真的要走了?”她略帶驚惶的。好希望昨晚是一場惡夢,醒來後就可以籲口氣笑自己虛驚一場。雖然跟他走的念頭沒有片刻動搖,但是要離開愛她的家人和熟悉的生活,投奔一個未知的未來,心裏總會有緊張和不舍。

“不錯。 我說過的。”殷仲思看著她,她的心情起伏都落在他眼裏。”你拎著包要幹什麼?”

“我,我自然跟著你呀。”綠兒勉強一笑。說好,說好呀,笨蛋!難道不能體諒人家不顧一切的癡心和決心?

“看上去象我們兩個要私奔?”殷仲思事不關己似的評估著。

“是呀,看上去象。”綠兒咬著下唇,心裏委屈得直想哭。

“但是這當然不是真的。”

綠兒沒有接口,仰望著他嚴肅的麵容。什麼時候起,這個容貌開始深深鐫鏤進她的心版裏了。如今洗也洗不掉,抹也抹不去。就是他了。隻有這個男人是她今生想要的。雖然她隻不過十四頗有餘、十五尚不足,可是她清楚自己的心思。這樣的愛慕不是一朝一夕生成的。四年多的相處,一千五百多個日子,在她絞盡腦汁和他鬥智鬥力的時候,早就情根深種了。她戒不掉他,一輩子都戒不掉。

“你會乖乖留在家裏。”殷仲思盯著她。這丫頭想幹什麼?她為什麼這麼固執、不聽話、一意孤行?讓他不省心、放不下?!他的意誌力不堅強,不能抵抗她的柔情太久。要他拿她怎麼辦?他很明白軟弱地答應她的後果是無窮盡的後悔和自責。到時候她再發現這樣的生活不適合她,她還回得來嗎?她父親家人不會嫌棄,可是她名節已毀,以後如何嫁人?誰會娶一個放蕩曾跟人私奔的女子?不,他衝動不起,軟弱不得!

“我不要。我要跟你走。”綠兒執拗地不肯屈服。

殷仲思冷著臉,“難道我剛才說的還不夠清楚?”

“我不會給你添麻煩, 真的。我也努力不做你的負擔。給我一次機會嘛,好不好?人家也想出去曆練一下嘛。”

“不好! “殷仲思一口回絕,不理會她的柔情攻勢。”你要曆練,可以。等我走了以後求你爹去。隨你怎麼鬧我管不著。”

“不要!我要你答應我。”綠兒上前想挽住他胳膊,撒嬌一番。

殷仲思避開:“站好,別象沒骨頭似的。女孩子家站沒站相,舉止輕浮,象什麼樣子?!”

綠兒一怔: 他居然說那麼重的話!她一眨眼,淚水頓時不可抑製地滾落。”你……“她抽噎著,“你幹嗎這樣凶我?”

殷仲思別開眼, 不讓自己心軟。冷笑道:“你以為我當你大小姐的奴才當得很有趣嗎?而且還指望我一直當下去。哼,笑話!你當真以為我會喜歡你這種什麼也不懂的小丫頭?你爹當你是寶,我卻不希罕。天下間比你好、比你柔媚多情的女子多了。你不要自視過高!”

綠兒不可置信的望著他, 忍不住倒退一步,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撒謊!你撒謊!”她哭叫,“才不是這樣。你撒謊!”

“不是這樣嗎? 你這種小丫頭懂什麼?對你稍微和顏悅色一點,馬上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妄想著以身相許了。”

綠兒再退一步,淚水已模糊了視線: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是誰?為什麼說出這麼冷酷絕情的話。她怎麼得罪他了,他要這樣嘲弄傷害她。她不認得他,真的不認得。他不是那個她傾心愛慕的情人。雖然他有點凶,有點不講理,可是她的情人是個好男人,不會這樣傷害她。

“如果你不喜歡我, “她聽見自己這樣說,“為什麼要親我?為什麼要假裝喜歡我?為什麼你要說假話騙我?”

“男人有男人的欲望。 如果親一下就要娶她,那我怎麼娶得過來?何況我隻親過一次不是嗎?那是因為你味道太青太澀,半點甜味也沒有,害我實在咽不下。至於對你好一點,那是逗逗你而已。看一個小刺蝟突然拔光了刺,溫順起來,也蠻有意思的。再說,我可沒說過喜歡你的話。我說過嗎?是你自作多情罷了。我可沒騙過你半句。”

是的,他從沒說過半句溫柔體貼的情話,更加沒有說過喜歡她。她的心一沉,仿佛墜入無底深淵。她以為是兩情相悅,原來隻是她一廂情願。如今他總算點醒了她,讓她不必丟人現眼地大作溫柔迤邐的美夢。隻是他為什麼要這樣狠心不留情,這樣狠狠戳破她的旖夢,這樣肆無忌憚地嘲笑她的癡心!他以為她的心跟他一樣冷硬,經得起這樣無情的傷害嗎?

好冷。如果這是她這輩子最殘酷的惡夢,那快點醒過來。她不要再做下去了!

“不要這樣對待我。不要這樣笑我。”她喃喃的,一步步後退,自己也不知在說什麼。臉上的神情淒楚迷茫,淚痕交錯。綠兒隻覺得自己在往下墜,無窮無盡,越來越冷。誰來拉她一把,誰來救救她。

殷仲思擔憂地望著她:他隻是要說些狠話打消她想跟他走的念頭。他會說得太過分了嗎?他會傷她太深了嗎?他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完全拿捏不住分寸。什麼她青澀無味全是假話。他生平隻吻過她一個人。他不是輕薄浪子到處留情。而她引發他最狂野熱烈的愛戀和欲念。不再吻她是怕自己無法克製,會嚇著她,傷了她。她畢竟還算是個孩子。這種事,再過個兩三年也許更好。而跟她太親密的相處,他沒把握會一直頭腦清楚,掌握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