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1 / 3)

?10 團圓

殷仲思察覺她氣息平穩下來,似乎也不哭了,輕聲問:“我們可以談一談了嗎?”

綠兒身子一僵,掙開他的摟抱,縮縮鼻子,問道:“談什麼?”剛剛還那麼親密緊擁在一起,再大吵大嚷未免奇怪。

“談當初我為什麼要離開; 談我那時的想法。我知道我說了很多混帳話,你也未必會接受我的理由,可是我真的想讓你知道。”

“別!”綠兒一臉驚恐。四年前的分手是她一生的夢魘,她不想聽任何人提起,尤其受不了聽他講。 “別再說了。我什麼都不想知道。如果可能,你最好不要再到我們家來,我也不想再看見你。我們還是裝不認得最好。”

殷仲思黯然道:“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綠兒強笑一下:“原諒什麼呢。你又不是我什麼人,你也沒有賣給我們家。你想去哪裏就可以去哪裏,不必向別人解釋,也不必要誰原諒。”

“可是你很傷心。”

“哦, 那個。”綠兒盡量裝得不在意,“我一向被寵壞了,最好別人都圍在我身邊,看不得有人要撇開我去過自己的日子。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嘛。現在,現在自然知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她輕歎一聲:“什麼人什麼事都不要太看重,失去了就不會太傷心。”

殷仲思定睛看著她, 瞧事實是否真如她說的那麼輕描淡寫。”那為什麼事隔多年後,你剛剛還會在我懷裏哭得那麼傷心?”

綠兒一怔, 掩飾道:“觸景生情嘛。你知道,女人家都很情緒化,不哭不鬧簡直沒法過日子。我本來都忘得差不多了,突然間看見你,一時又被撩撥起情緒罷了。”

“如果是這樣,那我們為什麼要不再見麵?再見麵也最好裝作不認得?”

“這……這是因為, 因為男女有別呀。你以前不是老是告誡我的嗎?當時年紀小,別人不會說閑話;現在我長大了,自然,自然要避避嫌。”

殷仲思沉默了一會兒,幽幽問道:“這些年你為什麼還沒有嫁人?”

綠兒驚惶失措。不行不行,不可以讓他看出來她的失態,以為她這幾年日子過得很淒慘。 高聲嚷道:“什麼嘛,哪有這樣問人的,別人還以為我嫁不掉。其實,其實都是爹啦,一直舍不得人家嫁。我娘也一直勸他,說女大不能留,留來留去留成仇。阿爹就是不肯聽,耽誤人家。”

殷仲思看著她不語。 綠兒被他看得發慌,支吾了半天,索性道:“好嘛,看來瞞不過你。其實是我未過門就克死了丈夫,別人覺得不吉利,就沒人敢娶我了。當年小哥也說過的,記得嗎?沒想到還真給他說中了。”

殷仲思還是不語。

綠兒慌道:“真是的,我跟你說這些幹嗎?搞不好你還以為我在跟你訴苦。”勉強笑一笑,“我要走了。我們就這樣約定了,好嗎?”轉身而行,心裏卻苦澀。模擬了那麼多種可能,原來再重逢就是這樣的。無所謂好或不好。隻是以後不必費心去想去猜測了。沒有幻想的日子,究竟要怎麼過呢?心裏好象一下子空了,然後濃重的失落感慢慢填滿那每一個空間。

殷仲思的聲音從後麵傳來:“綠兒,我娶你好不好?”

“轟“地一下,綠兒整個人愣住了。晴天霹靂大概也不過如此。她呆呆站在原地,什麼也不能反應。

*****

殷仲思立在綠兒床頭,看著她不安穩的睡顏,模模糊糊地想起四年多前也有過類似的場景。

綠兒不知為什麼醒過來,微微睜開眼就看見一個黑影站在她跟前,嚇得尖聲大叫。

殷仲思一把捂住她嘴, 歎道:“別叫,是我。”忍不住加了一句:“假如真的有壞人來,你也不該這樣叫,免得驚動他。你應該假寐來迷惑他,然後瞅準最佳的時機逃跑,去搬救兵。明白嗎?”他鬆開捂住她嘴的手。

“說得倒容易。”綠兒嘀嘀咕咕,“嚇都被你嚇死了。”怎麼他還是逮著機會就對她說教?不過好象時光流轉,又回到往日。她心中微動。這種熟悉感又牽動她的情思,仿佛這四年多的嫌隙和傷痛都不存在了似的。”你來幹什麼?”幹嗎這麼晚到她房裏來,鬼鬼祟祟,好象見不得人一樣。她心髒突突跳起來:難道,他不甘心求親被拒,所以摸黑來搶親?

殷仲思道:“別做聲。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幹嗎?”

“見一個人。”

“我幹嗎要見他?”

“你會高興見到她的。”

“為什麼?我幹嗎要呆呆聽你擺布?”她口氣衝得很,擺明了要跟他作對。

殷仲思苦笑: 她的敵對情緒又來了,卯起來不肯跟他和作。輕聲喝道:“少羅嗦。叫你跟我走你就乖乖地照做。再不聽話小心我揍你。”

綠兒一怔,眼淚又要下來了。討厭!幹嗎提起這些無聊的前塵往事?好象他還是原來的他,她也還是那個不知愁滋味的刁蠻女孩。

殷仲思見她呆呆坐著、呆呆看他、呆呆不說話卻泫然欲涕的樣子,心裏也是激動。點一下她的鼻尖,輕笑道:“現在肯聽話了麼?”

綠兒說不出話。這個代表著親昵寵愛的小動作也是她熟悉的。現在他不是那個害她哭斷腸的大惡棍了,而是她茲茲在念,無時或忘的初戀情人。她無法拒絕心愛之人的任何要求。

等她回過神來,早已出了家門,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你要帶我去哪裏?”雖然人生地不熟,不過怕倒也不怕。跟他在一起,去哪裏都好,怕什麼!

殷仲思卻在想著幾天前求婚被拒的那一幕。到了最後,他心情緊張地等著她的回答時, 綠兒突然發怒,叫道:“憑什麼你想娶我就得嫁?你少自以為是了。你,你去死好了!”淚流滿麵,狂奔而去。

他歎惜一聲:他傷她太深,現在她不願接納他。好馬不吃回頭草---這也是他教的。如果當年他早有預見,多教她些“恕人為快樂之本“,那就好了。

綠兒狐疑地瞪著他:“你幹嗎不停地唉聲歎氣?”

殷仲思一怔:“有嗎?”

“怎麼沒有! 跟我在一起就這麼不情願嗎?如果討厭看到我,別來找我好了。半夜三更找人家出來,又一付要死不活的樣子,你,你是什麼意思?”

殷仲思被她搶白得啞口無言,辯道:“這不是強詞奪理,無理取鬧麼?”

綠兒跺跺腳,嚷道:“我就是無理取鬧!我就是蠻不講理!你別來理我好了。”轉身疾行。殷仲思想不出什麼話來辯解和安慰,隻好不急不徐地跟在她身後。

其時天色微白,正是破曉之前。綠兒借著些微的天光發現四周俱是田地,遠處偶有茅舍, 原來是到了京口郊外。身邊一片寂靜,腳踩在積雪的地麵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走到一處三叉路口,綠兒停步不前,也不看他,隻問:“哪一條?”

“右麵。”殷仲思話音剛落,綠兒就搶在他前麵往右麵那條路走去。走得急了,腳一滑,“哎喲“一聲向前撲倒。殷仲思伸手一撈,把她耮進懷裏,忍不住埋怨道:“怎麼這麼大個人了, 走路還是不看路的。”綠兒驚魂未定,就聽他嘀嘀咕咕嘮叨,不服氣道:“都是因為你在我邊上才害我摔跤。你不在的四年裏,我走路一直專專心心的,從來沒有跌倒過。”發現自己整個人偎在他懷裏,臉一熱,掙紮道:“放開我。我,我自己會走。”

殷仲思扶她站好,這才鬆手,臉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綠兒看他一眼,臉上紅潮未退。安慰自己好在光線昏暗,他必定看不真切。咳了一聲,不自在地道:“還不走?”

殷仲思輕輕道:“是因為我在你身邊讓你心思不定,心不在焉?還是在我身邊你知道我定會罩著你,所以肆無忌憚、粗心大意?是哪一種?”

綠兒大窘。無論是哪一種,莫不表明他在她心中意義非比尋常。何況他這樣低低沉沉的嗓音是什麼意思?他這樣幽幽關切的表情又是什麼意思?他用這樣專注的神情盯著她看,讓她根本沒辦法說話。綠兒臉發燙,沒勇氣繼續看向他,低頭大聲否認道:“哪一種都不是。你,你少無聊了。”快步疾行。不一會兒,來到一所茅舍前。

綠兒停住步子,回頭詢問地看著他。

殷仲思點點頭,示意她進去。

門一開,裏麵響起一個警戒的聲音:“誰?”

綠兒怔住了,呆呆站在門口,扶著門的手微微顫抖。

“是誰?”那低柔的女聲再度響起時,綠兒不再懷疑,奔進去大叫:“二姐!二姐!”

殷仲思跟著進去把門關好,看著她們姐妹擁抱在一起,哭一陣又笑一陣。

一直到天大亮,綠兒才在殷仲思百般勸說下依依不舍離開。一路上綠兒一掃近日來的抑鬱不樂,嘰嘰咯咯說個沒完。殷仲思縱容地看著她,分享她周身散發的快樂,不知不覺流露出溫柔愛憐的眼神和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