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筒裏瞬間安靜了下來，緊接著，傳來打火機開合的哢嗒聲：
“小子，你知道老疤去年被埋在哪了嗎？”
01:17
住院部後巷的應急燈下，陸沉靜靜地數著，當數到第七隻在垃圾箱裏翻找食物的野貓時，一個黑影終於出現了。
虎哥穿著麂皮靴，踩在積水裏，脖子上的金鏈子隨著他的步伐晃來晃去。
但真正讓陸沉瞳孔劇烈收縮的，是虎哥右手虎口，本該有的蜘蛛紋身，此刻卻空空如也。
“合同。”
虎哥吐掉嘴裏的牙簽，將一張泛黃的紙頁，重重地拍在潮濕的牆麵上。
陸沉借著微弱的燈光，快速掃過合同上的條款，在還款期限那欄，停頓了兩秒：
“把月息35%改成30%，不然，我現在就燒了房本。”
虎哥突然大笑起來，嘴裏的金牙在黑暗中閃著危險的光：“難怪老陳說，陸家小子像是撞邪了。”
他掏出一支英雄牌鋼筆，劃掉了原來的數字，“不過，你要是三天後還不上......”
話還沒說完，一陣驚雷突然炸響，將他的尾音徹底淹沒。
當陸沉緊緊攥著存折，回到ICU門前時，電子鍾顯示的時間是02:14。
他透過玻璃窗，望著裏麵插滿管子的父親，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十八年後的自己，躺在病床上的場景。
那時，癌細胞已經無情地吞噬了整個肝髒，而守在床邊的，隻有林曉玥那殘廢的右手。
“這是您的外賣。”
一個外賣員的聲音，突然驚得他渾身一顫。塑料袋裏，裝著還冒著熱氣的皮蛋瘦肉粥，小票上打印著：2023年10月18日03:00。
陸沉下意識地倒退兩步，不小心撞上了處置車，金屬托盤\"哐當\"一聲墜地，巨大的聲響驚動了整條走廊。
等他再抬頭時，外賣員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隻有電梯顯示屏上的紅字，在不斷跳動：5...4...3...
03:01
消防通道裏，幽幽的綠光灑下。
陸沉的手顫抖著，翻開了錢包。
夾層裏的照片還在，那是高三畢業照，照片裏的自己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身後操場上的橫幅寫著“祝2005屆考生金榜題名。”
可真正讓他後頸發涼的，是錢包裏的紙幣。三張百元大鈔的冠字號，竟然和2023年自己遭遇車禍時，兜裏揣著的現金一模一樣。
雨聲漸漸停歇，他摸索著口袋裏的鑰匙串。自行車鑰匙上，掛著一個已經褪色的籃球掛件，這是林曉玥去年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前世，她就是在今夜，冒雨給自己送病曆複印件時，遭遇了車禍，從此，再也無法握住手術刀。
“請問陸建國家屬在嗎？”
麻醉師推開門，探出頭來，“準備進行肝移植配型檢測。”
陸沉站起身，不經意間瞥見護士站電腦屏幕上的股票行情。深發展A的走勢圖，在虹光管顯示器上不斷跳動。
他像是突然被什麼擊中，猛地抓住護士手中的圓珠筆，在自己掌心，寫下了六個數字：600019。
這是寶鋼權證的代碼。
他清楚地記得，2005年6月6日，上證指數將會跌至998.23點的曆史低位，而寶鋼權證，會在三天內，暴漲312%。
晨光終於刺破了雲層，陸沉站在醫院天台，緩緩翻開化學課本。
扉頁上，是自己曾經稚嫩的筆跡：
“誓考清華！”
而此刻，他在空白處，畫下了一幅複雜的資金流向圖。
第一縷陽光，掠過住院部樓頂的紅十字，將他的影子，拉長成了三十八歲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