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1 / 3)

琥珀旋開了門鎖,兩步並作一步地跳上了樓梯,急急地要去照鏡子,因為她自己一定已經大大改樣了。她幾乎要到樓梯頂的時候,突見自己的房門唰地打開,倫什從裏麵出來巍巍然站在她頭頂。光線在他背後,她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可是從他的聲音聽出他是在生氣。

“你究竟去哪裏了?”他質問道,“現在已經兩點半了。”

琥珀愕然地愣了片刻,瞪著眼睛朝他看,仿佛他是一個剛闖進來的生客。然後,她傲然地翹了一下嘴巴,昂然向他走去,一聲不響地想要挨過他。可是他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拉上前去。他眼睛裏閃著一種危險的光芒,是他的妒忌被激起時的特征,她一向看慣了的。

“回答我啊,你這猖狂小婊子!白宮裏的戲文十一點鍾就完了!以後你究竟去哪裏了?”

他們彼此瞠視了好一會兒,然後琥珀噘起了嘴唇,將手拚命地縮回。“你捏痛我了,倫什。”她哭喪著臉道。

倫什的麵容鬆弛下來,雖猶豫了一刻,卻終於把她放開了手。可是她正拔腿要走的時候,一個沉重的錢囊從她手籠裏麵掉下來,喀啷一聲落在地板上,顯然那裏麵裝的都是錢。他們的目光同時落在那上麵,這時琥珀抬起頭,見他正眯著眼睛,亮晶晶閃出怒火,頸脖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來。

“你這該死的賣淫婊子啊。”他溫和地說道。

然後他忽然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搖起來,越搖越猛烈,以致她的頭像一麵撥浪鼓似的,幾乎要掉下來了。

“究竟是誰?”他嚷道,“你剛才是跟誰睡覺的?你講出來,不然非扭斷你的脖頸不可!”

“倫什?”她哀求道。但是他一放開了她,使她開始恢複了意識,她自己的忿怒也就暴漲得不可控製了。“我是跟萬歲爺睡覺的!”她大聲嚷道,“我剛才就在那裏!”說著她把脖頸揉起來,然後低聲說道,“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他朝她瞠視了好一會兒,開始還有些懷疑,然後逐漸地,她看出他的希望和自信都破滅了。“你騙我。”他最後說道,“我不信。”

琥珀抬起手來理理她蓬鬆的頭發,同時給他一個殘酷傲慢的微笑。“哦,你不信嗎?”

他嘴硬心虛,其實是相信的,而她也知道他未必不信。

他再沒有一句話,回房去從椅子上拿起他的大氅、刀和帽子,就邁步要走。他用一種鄙薄和嫌惡的眼光最後看了她一眼,但是她隻冷冷地聳了聳眉毛。當他跨出門檻將門砰地帶上,她就彈了一下手指,急忙轉過身,走進臥室去照鏡子。

她認為,一個女人受過國王的寵愛,就會跟平常人的相貌不同。她希望鏡子裏的自己,皮膚和頭發都一起容光煥發。不料她大失所望,隻見自己異常的地方不過是頭發蓬亂,以及眼圈底下多了兩個疲倦的黑影而已。

可是我終究不同了,她得意地對自己說。我現在算得一個人物了!我已跟國王睡過覺了。

第二天早晨,拿爾去叫醒她,卻讓她叱喝了一陣,然後她翻個身,說她今天要睡個痛快,他們演習能不必等她。當她醒來,時間已經傍午,演習早已結束了。她打了一個嗬欠,挺了挺身,拉開了沉重的帳門。她突然伸手到羽毛褥墊底下,掏出一口袋的錢來,把它倒在枕頭上,又再數了一遍。

總共五十鎊。你就想想看吧——五十鎊的見麵禮,已是一個女人所能得到的最大榮譽了。

那天她去戲院之前,先把錢存放到牛散達那裏。到了戲院,已經是兩點多了。果不出她所料,她一走進化妝室,隨即一班同事都哄動起來,那班女戲子一時嘰嘰呱呱地都圍上前。菲克竟將她一把摟住。

“琥珀,我們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呢!快些!跟我們講講吧——我們太想聽了!究竟是怎麼樣的?”

“他給了你多少錢呢?”

“他跟你說些什麼?”

“你在那裏待了多久?”

“究竟跟普通的男人有沒有區別?”

察理召禦女戲子,這還是第一次。當時那些女戲子一邊嫉妒她,一邊為自己的職業感到自豪。但是這兩種成分都被好奇心壓掉了。

琥珀一向心裏有話藏不住,她對她們提出的問題全都回答出來。她告訴她們,說國王為人很隨和,而且非常尊重她,仿佛她是個頭等命婦一般。至於她當時驚嚇得差點要暈過去的那種情形,她卻不提講到錢,她也隻含糊地暗示她們,起碼有一千鎊。

“你什麼時候再去呢?”菲克趁斯戈洛奶奶幫琥珀脫衣服的時候終於問她道。

“哦。”她隨便地回答說,“總不會很久的吧,我想,可能就在下一個禮拜。”

她心裏很有把握,因為她雖跟他相處了不過一個小時,離開的時候卻有一種感覺,在他曾經結識的所有女人當中,她是使他最覺愉快的。她卻不曾想,可能其他的女人都跟她想法一樣呢。

“唔,夫人!”這是傑都蒙的聲音,帶著幾分冷酷、嘲諷,他正挨過人群向她走來,“那麼你終究是來了。”

琥珀不覺一驚地抬起了頭,給他一個友好的微笑。她雖然認為自己的身份已經變了,卻想裝得跟平常一樣,至少也要等她的新地位比較確定了再說。“我是遲到了一點。”她一邊將頭伸進斯戈洛擎給她的一件衫子,一邊認錯道。

“你今天早晨沒有來演習啊。”

“沒有,”她將兩隻手臂插進袖子裏,斯戈洛就將那衫子往下一拉,使得她的頭露出來。“不過那沒事的。這一個角色我已經演過十多次了,不用演習我也記得很熟。”說著她拿起一麵手鏡,將臉朝向了亮處擦起粉來,又把剛才套衣服時塗到下巴上去的一點胭脂抹掉了。

“對不起,孫夫人,到底誰該演習誰不該演習,請你容許我來決定吧。我已經把你的角色改給馬菲克演了,我原知道你做妓女做得很好,無須演習的。”

大家聽見這話都吃吃笑起來。琥珀向菲克射了一眼,見她臉上清晰顯出滿臉的奸惡。她差點要發作起來,說她非演原來的角色不可,不然寧可不演,可是她想了一下,就馬上忍住了。“可是我知道我的台詞,我雖沒有演習,也是每個字都記得的!而那個角色,不過是個小角色!”

“可能吧,夫人,可是凡在別的地方有事忙的,就隻能委屈她幹幹小角色,否則就什麼角色都輪不到她了。”他向周圍那些眨著眼睛浮著笑容的臉掠了一眼,那上麵惡意的快樂顯而易見。“我也要對你們大家都警告一聲,你們得要謹記,如果再有誰得蒙上頭眷顧的話,再見吧。”他轉過身子走出房去了。

琥珀見他敢這樣對待她,不由心生怒火,但有一點覺得能自慰的,以為總有一天會給他點厲害看,將他趕出戲院!可是她當時隻是聳聳肩膀,噘了噘嘴。

“呸!我才不管這些呢!這種戲子誰樂意來做呢?”

可許多日子過去了,她的這番羞辱並未因國王的再召禦而被減輕,她繼續在那裏演小角色,靜候著國王的宏恩再召。因為她周圍的人,一直都刺激她,使她把這曾經一度蒙召而期再沐皇恩的念頭始終都掛在心上。她的那些女同事,甚至有些男戲子,以及那班又回到化妝室裏來巴結的花花公子,都已知道她這種心事,因此常對她冷嘲熱諷,使她難堪,大家對她的態度似乎比從前更加放肆了。她對他們的這種諷刺,總試圖裝做鎮靜,常常一笑置之,實在忍無可忍,也就反唇相譏幾句,但是心裏總覺得空虛,說不出來的失望和抑鬱。她想自己的牛皮都快吹破了,萬一皇上從此不再召禦她,豈不要羞死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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