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畫末伊人誰曾識?(中)(1 / 2)

劉子敬也不理睬他,隻是乜斜著眼,不斷的朝著寧夫人打量。這次出行,沒有人知道是為了什麼,就算是嚴子規也隻以為是為了那秘製桂花蜜。實在的,隻是這麼些子零碎玩意兒,莫說皇上隻是隨口提了提,便是真的下了旨意要,也算不得什麼,哪裏值當他這兩廠長東親自出馬?又哪裏值當幹爹千叮嚀萬囑咐的吩咐?這次南下確實有著重要的任務,重要到幹爹不得不讓自己下來。能夠讓天下共主看重的東西,也就隻有那麼幾種。酒色財氣,人活一世,無非如此。當今聖上並不愛財,沒有收了銀子發黴的愛好;同樣的,太祖、洪武帝等老祖宗武功太盛,聖上也不指望著自己能夠在氣上與老祖宗們一較短長;若說沉迷酒色,卻又多多少少冤枉了聖上,有幹爹這樣的宦官在身邊,多少會沾染些惡習的。這次南下說來卻也蹊蹺,細思量,就是幹爹也是覺得好笑的。如此興師動眾,一路上光紅包便收了無數,其實無非是因為一張畫,更確切的說,是因為一位畫上的美人。也不知道皇上跟著哪個渾人廝混,居然讓他看見一位絕色天香,雖然隻是在畫上,皇上卻也是驚為天人,一見傾心。若說起容貌,這位美人兒倒也算不上頂兒尖兒的,宮裏便是比她貌美的,也很有那麼幾位。隻是這位的氣勢卻是乖乖了不得,眉目顧盼兮生輝,寶劍輕吟兮雲起,便縱有再多男子也當看輕。也是那畫師功夫了得,將那美人一身傲氣畫得不讓須眉,當真稱得上入木三分,栩栩如生。隻是一眼,當今聖上便是神為之奪,看膩了美嬌娘的皇上被紅粉將軍俘獲了。

難怪幹爹讓自己來時神色詭秘,隻叫自己望江南走,到那浙江省看看風景,領略領略那淡妝濃抹總相宜的西湖風光,瞻仰瞻仰那臨江獨釣的子陵釣台。難怪難怪,這當今聖上要搶前禮部尚書的孫媳婦,便是幹爹的臉皮再厚,也不敢明目張膽的來不是?劉子敬又將記憶力那張畫上的美人兒和寧夫人細細的比對了一番,那是越看越像,越比越像,尤其是寧夫人厲聲嗬斥那潑皮時的神態,可不是一摸一樣,那等的顧盼自豪,神采飛揚,一點不曾因為嫁做人婦而減少了一絲一毫。隻是這事,確實不好辦啊。自己可比不得李林甫,幹爹也不是高力士,聖上和寧夫人就更不是玄宗玉環了。似寧夫人這等女中木蘭,可不比那些女流之輩,自己若是貿貿然的將此事說出,怕是隔天便有數不盡的本子將自己參到海南島去。這朝廷裏可不是誰都願意為皇上排憂解難的,很不巧的,寧夫人跟前禮部尚書寧老先生,並不在願意的行列裏。

嚴子規見劉子敬全無反應,便也覺得顯擺得無趣,一個人顯擺那叫臭美,於是便也學劉子敬坐在台階上,喝兩口小酒,看一眼美人。酒是頂好的汾酒,這酒店倒是不錯,嚴子規回頭看看,想要記住店名,奈何坐的實在太低,仰斷了頭也隻看見個招牌底,卻是半個字也沒看見,倒是掌櫃的那身行頭,著他敲了個清楚明白,“隋”。要說嚴子規也是個精細人,出發前打聽得清楚,全浙江省乃至江南道上最富態的商戶,就是隋家,想必這家酒家就是隋家的產業。江南道,浙江省,嚴州府,劉子敬不知道,嚴子規這次出來,也是領了命令的。嚴州府隋氏廣,因勾結逆黨韓文,罪不容誅,今聖上以仁為本,從輕發落,著錦衣衛千戶嚴子規前往捉拿,其家人流放三千裏,隋廣及其妻兒流放七千裏,財物繳入國庫。“再大的家業也大不過皇上啊。”嚴子規歎息了一聲,他知道所謂勾結逆黨之詞不過是莫須有的罪名,無非是劉瑾這個閹賊排除異己的手段罷了,隻是那密旨上有皇上的璽印,嚴子規也不得不奉旨引兵南下,緝拿隋廣一家,隻可惜隋氏一脈在江南道上好大的基業,一朝翻為畫餅,至於因此而引起的江南商界的動蕩,那便不在嚴子規的考慮範圍內了。“此次卻是為虎作倀了。”又是一聲歎息,嚴子規看了看劉子敬,心下暗暗想到,“子敬兄儀表堂堂,實在不像閹人,隱隱然有三保公之風,奈何明珠暗投,可惜,可歎。”

先不提嚴子規心裏想的那些東西,劉子敬突然就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也笑得嚴子規莫名其妙起來。“你自己看,自己看……哈哈,可笑死我了。”劉子敬也不管他,隻把手一指寧夫人的車馬,自顧自的大笑去了。嚴子規這一看,也是忍俊不禁。卻原來是因為那拉車的馬太好了些。馬是名馬,大宛良駒,全身不見一根雜毛,若是一匹也便罷了,不過拚著傷上幾個漢子,也還能夠馴服;奈何寧夫人這馬車一來便是兩匹,氣派是氣派了,可如今那馬夫不在,剩下那些個家丁也不識得馬,隻管死命去拉,好死不死得拉著那頭馬。試想,既是頭馬,在別的馬前如何肯服軟低頭?隻見那馬人立而起,狠狠的跳了兩跳,驚得馬車裏發出一聲尖叫。虧得寧夫人也算家學淵源,臨危不懼,喝了一聲:“還不籠了馬頭?在那看著作死啊?”一聲喝,便如春雷乍起,也不甚響,卻把那看呆了的一眾家丁驚醒過來,忙忙的過來撲住那馬,又有人拿來了籠頭——卻是以備不時之需的——其中自是雞飛狗跳,馬嘶人聲此起彼伏,又時不時有人仆倒在地,寧府家丁倒也不乏勇氣,隻管前赴後繼;隻是眾人忙忙碌碌,卻都忘了那馬尚還拖著馬車,這邊東倒西歪,那馬車也隨著東倒西歪,這邊人馬不寧,那馬車裏也是尖叫連連。寧夫人一時喝罵兩句,一時要求寧可鎮定,隻是兩邊作用都不甚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