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風光如畫,畫未伊人誰曾識?(上)
美,最美是何方?這個問題若是叫江南人士來答,多半是不盡如人意的。江南的美大半是在天然二字上。那山,那水,那天上的白雲,白雲下自由飛翔的鳥雀,那路邊的小草,小草上晶瑩剔透的露珠,渾然天成的美麗,無須任何人力的雕琢。這種美,沒有驚心動魄的宣言,也沒有光芒四射的耀眼,隻是自自然然的,沁入了人的心裏,叫人自然而然的讚一聲,“美。”隻是再美的風光,也會有叫人倒胃口的東西出現,就比如那一片綠蔭下的那一行人中的那一輛馬車內的那一位。
“我說劉子敬,劉公公,劉大公公,您老歇歇氣成不?您老喝茶?不喝?吃點點心。得,爺,您別唱了成不?”許是昨日裏酒喝得多了,嚴子規的桃花沒有問出多少,已是爛醉如泥的劉子敬劉公公今日裏卻狂放得很。隻是他這一狂放沒關係,可苦了邊上一圈人。“嚴爺,您老行行好,讓咱們公公消停消停吧。”沉香苦著一張比昨兒個剛改名時還要苦的臉,眼淚兒都快出來了。嚴子規也是無甚辦法,隻想策馬奔到隊伍的最前頭去。這兩人正在這兒嘀嘀咕咕,偏生今兒這輛馬車四麵是用簾子遮的,通風涼快的很,這視野也是好得緊,劉公公眼尖,耳朵兒也好使,那是看的清清楚楚,聽得明明白白,當下叫道:“小嚴大人啊,剛剛那首《虞美人》卻是如何?”嚴子規當即臉色一正,豎起大拇指讚道,“好,難怪兩廠的兄弟都說小劉公公歌喉天下無雙。公公喝口水?下官還得到前邊去看看,可有人偷懶沒有。”劉子敬聽得人誇他,正是喜不自禁的時候,便說道,“小嚴大人慢走,且聽我再唱首《采桑子》,為小嚴大人送行。”也不給嚴子規推辭的機會,便放開喉嚨吼了起來,“幽芳不為春guang發,直待秋風,直待秋風,香比餘花分外濃。步搖金翠人如玉,吹動瓏璁,吹動瓏璁,恰似瑤台月下逢。枝頭萬點妝金蕊,十裏清香,十裏清香,介引幽人雅思長。玉壺貯水花難老,淨幾明窗,淨幾明窗,褪下殘英簌簌黃。”隻這聲音一出,便是裏許外的官兵都是腳下一軟,山林上頭更是黑壓壓一片,全是驚起的鳥兒。如此纖巧一首詞,愣是被他唱得鏗鏘聲不斷,隻看見破鑼破鼓漫天飛舞,真真可惜了好詞好句,就這般白白的被人糟蹋了。嚴子規正要逃,卻又被劉子敬叫住了,“子規啊,難得今日如此好興致,且叫前頭快走幾步,也好早點看看那半朵梅花究竟是個什麼樣子。還有,差個人快馬趕去嚴州府,叫那知府把他那見不得人的勾當都掩蓋得好了,省得壞了本公公的興致。”
且不說嚴子規等受得好大的折磨,那隋府裏又起了好大的亂子。隋意這才剛能下地,尚拄著個拐杖,便忙忙的往寧府裏尋他的可可妹妹去了。才走到一半,便想起來這時節寧可該隨著寧夫人府外散心去了,估摸著日子,今日該是往玉泉寺去了。若是也巴巴兒的趕了去吧,卻說些什麼呢?若回去吧,這才一聲不吭的溜了出來,也沒個意思。正是沒主意的時候,身邊的心腹小廝,喚作隋便,也是個淘氣貪玩的,平日裏最是得意的,出了個主意,“不如也往玉泉去一遭吧,少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若真碰見了表小姐,也好打個招呼。”隋意便也依了,隻是這路卻也遠了些,少不得要騎馬坐車,“罷了,你且悄悄的回去,架了我的車出來,別叫人看見了,仔細你我的皮。”“少爺,這可難了,少爺這一聲沒有的就跑了出來,府裏不知道多急呢,若是少爺懶得走,我們便回去罷,要想眼見不錯的架了車出來卻是不可能的了。到時候隨便被哪位媽媽看見,定是要叫人帶了少爺回去的。”原來這隋便也怕擔了責任,少不得拐了彎的勸自家少爺回去。哪知道隋意也是皮慣了的,怎麼不知道他的心思,伸手就是一個栗子,“知道你怕擔了責任,那便不去了。”隋便正自高興,卻又聽得話鋒一轉,“且陪少爺走兩步路,往釣台那去去,鬆鬆筋骨也是好的。”隋便無法,隻得哭喪著臉扶著隋意往前走。
“可可,你隋意表哥的傷怎麼樣?”那馬慢騰騰的挪著步子,車輪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寧夫人撩開車簾子,望外頭看了看,估摸著差不多該到烏龍山腳了。“回太太話,還未曾去見過表哥,想是還在將養著。”寧可低著頭,思忖著答道。寧夫人回頭看了看寧可,意味深長的說道,“很該去看看,也是兄妹情分。”寧可到底年歲還小,聽得母親說可以去看看,便笑著回道:“是,女兒回去了便去看看表哥。”寧夫人終究是明白了寧可的心思,歎了口氣,便把話題岔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