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的心髒(1 / 3)

醒來的時候,維躺在如少女肌膚般柔軟的床榻上,蓋著繡著精細花紋的蠶絲被褥。房間充滿純淨的味道,一塵不染的清澈,和這個冰雪色的房間一樣潔淨。窗外月光皎潔如鏡,毫不掩飾地照在他的臉上。

“你怕黑麼?總對著月光睡覺,眼睛會瞎的。”一個冰涼清甜的童音擴散在房間,房間也變得冰爽起來。

維花了一點時間活動了僵硬的身體。房間比維在原來世界租的房子還大,大大的落地窗外能清晰看見沉寂如墨的海洋。房間另一頭的陰影裏,有一雙冰藍色的眼睛。他想了想,用最謙卑的語氣問:“請問這位美麗的小姐,這是在哪?”

“不是小姐,是未婚妻。”女孩撒嬌多過不滿地說。即使隔著無光的十幾米的距離,維也能感覺到她撅得高高的嘴。

維一怔,不知說什麼好。

女孩又強調了一次:“是!未!婚!妻!”語氣堅決得像宣布財產所有權一般,任性得像和自己的父母要一件昂貴的玩具。

維聽著這似曾相似的音調,貌似想起來在自己暈倒之前,的確抱過一個說要他新娘的小蘿莉。在維抽出記憶向陰影裏望去,這時月光像舞台燈光一樣將房間另一邊照亮,有一張小巧的皇家獅鷲爪椅子。椅子上坐著那位女孩,她的眼睛像一對稀有的冰藍色的水晶,皮膚讓人會想到白珍珠來。銀色的長發被仔細地梳理,像陽光下的瀑布垂落在地。她身上是雪白色的綢緞連衣裙,雪花狀的鑽石一顆顆繡在衣領邊緣,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裝點。她抱著膝蓋輕靈地蜷縮在椅子上,僅僅這樣眨眼呼吸這樣的動作,就足以讓月光失色星辰定格。

就這樣維看著她,她看著維。

維露出微笑的白牙,目光毫不忌諱看她:“我叫維,蘇美爾?維。你叫什麼?”

“白夜。”

“這是你家麼?”

“是客房。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客人。”女孩露出花開一般的笑容,動人心魄。

“我可以叫你的名字麼?”

“嗯。維當然可以叫我的名字”白夜高興地點頭。

“你不行。”突然門被打開,一行人貫入房間。發出聲音的是為首的那個男人,他一身便裝,純棉的薄衫,純棉的長褲,純棉做的手套。他頭發的顏色比她還有淺,是透過薄紗看到的月光一樣的冰晶色,他身上散發著冰山和風雪的氣味,像剛從暴風雪回來的旅行者。他看了一眼維,那眼睛和白夜一樣美麗卻沒有那麼溫暖膚淺。他沒有過多理會維,走到白夜麵前,自然隨意地拍拍她的頭:“寶貝,該回去睡覺了哦。”

溫柔,疼愛得像一個父親,但是又覺得是戀人。

維靜靜地看著,像空氣一般,直到白夜被侍從帶出了房間,對著白夜露出了一個迷人的微笑,那是這副身體自然而然發出來的。

那男人回過頭來,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消失。

“我是這個宮殿的主人,他們稱呼我主人。你也這麼稱呼我吧。”他拿起桌上的一本書,心不在焉地宣布,“你就在這當白夜的管家吧,期限一年。”

維說:“非常感謝您的救助,但是必須去一個地方。”

“哦?”他挑眉,微笑,“那麼我就不留你了,你的劍和你的東西就在你床旁。但是你現在出去了,也過不了維德佛爾尼爾,更找不到阿爾菲姆的。”

他的話像一陣寒風直接把維凍結在原地,維用寒冷銳利的目光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我要去哪?”

他笑起來,眼睛裏的光變得明亮刺眼。“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是我洛基不知道的話,就是你了。”他說,“吉爾伽美什要你來幹什麼呢?”

“老師他讓我去阿爾菲姆,精靈故鄉,那裏有讓他蘇醒的辦法。”

他笑:“精靈故鄉麼?哪裏還有精靈故鄉。”

“你騙人!”

“吉爾伽美什讓你來找我救他,怎麼就不能坦率點呢。”他笑意盎然,露出雪白的牙齒,“你離開了,你老師就真的要魂歸魄散了。”維的腳步硬生生停在窗邊,遠處響起驚鳥逃離的聲音。

“你說的是實話?”

“你要賭麼?”他揚起嘴角。

“那麼謝謝您了。”

“我可沒有說要救他哦。”

“……”維的目光如果能殺人,麵前這個男人一定死了無數次了,“你要怎麼才救他?”

洛基的眼睛像玻璃一樣,和吉爾伽美什的眼睛一樣。那樣的眼睛一定有著連最有想象力的作家編劇都寫不出的故事,那是一往無前的絕不猶豫的目光,至少維知道他擁有不了那麼淺,那麼輕,那麼快掠過後一切依然波瀾不驚。

他望著對麵的那個人。他看起來有些疲倦,他做過什麼可怕的事情才有這麼沉重的負擔。

“你叫什麼?”洛基問。

“維,蘇美爾?維。”

“維。”他掠到維的身旁,用指尖劃過他的劍“你的心究竟是用什麼做的呢?”

他看維,花心一樣的眼睛裏,他是圓的,彎曲的,殘缺的。

“那天晚上,一共有一百零九個自然之主的戰士被這把劍斬殺了,絕大多數是一刀致命的,”他輕易地從維的手上抽出那把青色的長劍,“然後,你又用魔法轟掉了半個漢馬拜鎮,當然那應該算是吉爾伽美什的傑作。還有紡織者、冰晶、雪女……連蒼穹之翼維德佛爾尼爾也招惹了。你的心不是一般的奇特和結實,維。某個方麵,我很羨慕你。”

維猶豫了一下:“招惹那個大鷹,是我失誤。”

“失誤得好,不然你怎麼會出現在我這裏。”他垂下了睫毛,即使這樣維也看到了——他真正想說的。維歪著頭笑著,每當他滿心憤怒的時候,他都歪著頭笑著。那是貓科動物對獵物發動致命一擊的動作。

維用那個姿勢看著洛基,說:“我也一樣。”

無論哪個世界,都有維最討厭的三種人。愛炫耀的人、說假話的人、討厭自己的人。愛炫耀的人最可悲,說假話的人最醜陋,而討厭自己的人不需要道理。他們看他的時候,隻會瞧見晚餐上的蒼蠅、古董上的汙垢、鮮花邊上的糞便。晚餐是世界,古董是世界,鮮花也是世界,維是蒼蠅、汙垢、糞便。他們討厭破壞美感的維,總想辦法從視線中抹去他或者同化他。因為他們就是被同化的,可是偽裝得在怎麼像敗筆就是敗筆,哪怕用金子勾勒過。

維從窗沿跳下來,那把劍不知何時回到了他手中。他動起來連月光都沒有捕捉到,地麵隻有一道模糊的青色光芒。窗簾輕輕蕩漾起來,微微的血腥味和風雪的味道在房間裏舞動起來,然後那把劍向著洛基的心髒刺去。

沒有猶豫,沒有憐憫,沒有仁慈,沒有多餘的動作——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睛裏麵隻有濃鬱的化不開的幽暗,幽暗到能吞噬一切。

洛基輕輕地扭斷了那柄殺戮了一百多人和其他魔獸也依然鋒利的劍。食指和中指夾住,手腕輕輕一轉。像翻頁的書,又像斷了線的風箏,長劍哀鳴一聲,“哢嚓”地變成兩段。維的眼睛寫著驚訝,接著看到自己被扔在剛躺著床上,劍刃透過脖子上的皮膚將冰涼冷意傳達給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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