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滾子在鄉親們的幫助下,草草將母親葬在村子後坡一塊藏風聚氣的山窪裏。挨門叩謝了各位叔叔、大嬸。告別了王老員外,就隨師傅閑雲大師前往五台山。
路上閑雲大師對石滾子道:“徒兒,出門走江湖闖道,見人都要通名報姓。闖出名的還要報字號,沒名沒號會讓人瞧不起。你的小名‘石滾子’在山村叫也無所謂。今後在江湖上叫起來就有些俗氣。為師想把你小名‘石滾’的‘石’字去掉,單名叫‘楊袞’。這個‘袞’字,音上保留了原名,字義也有講究,不知你意下如何?”石滾道:“行!徒兒一切都聽師傅的安排。以後徒兒就叫‘楊袞’好啦!不過徒兒愚笨的很,不知這‘袞’字有啥講究?請師傅示下!”閑雲大師道:“這個‘袞’字本意是指帝王穿的禮服,暗示,你長大了要象保護皇帝龍體的‘袞服’一樣,保家衛國!你說好嗎?”楊袞道:“徒兒不會讓師傅失望的!”
師徒二人在路說說話話,不知不覺走了數日。這天中午師徒二人來到清涼寺。負責接待的知客僧客氣地請師徒二人在山門少待,飛快進去通報。不一刻,清涼寺鍾鼓齊鳴,山門大開,全寺三百餘名僧眾在四名身穿潢色袈裟、手捧信香的大師帶領下迎了出來。聽得知客僧高喊:“清涼寺都寺、監寺、提點、院主、率全寺僧眾恭迎閑雲大師!”閑雲大師急忙上前與四尊者一一見禮,又給全體寺僧合什見禮道:“阿彌托佛!老衲謝過眾僧,暫請各歸堂院!謹請四尊者議事。”眾僧散去後,閑雲大師與四尊者入方丈室議事。都寺尊者鬆木大師道:“方丈鬆本師兄坐化前言道,天下戰亂已起,為保清涼寺永存,老衲已將本寺托庇少林寺,今後清涼寺就作為少林寺下院。老衲坐化後,本寺方丈將由少林寺派大師接任,諸位師弟務必遵守新方丈法旨,違者以叛寺處置!阿彌陀佛!吾等皆願聽大師法旨。”閑雲大師道:“諸位師弟言重了!保護此一座佛祖道場不受兵危戰亂禍及。豈是老衲一人之力可為?全杖諸位師弟誠心扶持,全寺僧眾齊心合力才行!何況,寺毀、寺存、皆是緣,萬般因果由天定。吾等不過是盡人意而已。故,本寺日常事務仍由都寺鬆木師弟、監寺鬆葉師弟、提點鬆仁師弟、護法鬆果師弟全力承管。老衲在舉行過就任方丈大典後,就閉關三五年專心授教護法人員武功。鬆果師弟從第二代柏字輩,第三代竹字輩的弟子中選出一百二十名適合練功的僧俗弟子,由老衲教授少林武功,做為本寺應劫護法。”
三日後,清涼寺舉行了隆重的方丈就職儀式。
旬日後,包括楊袞在內的一百二十一名僧俗弟子開始學習少林武功。閑雲大師在少林寺掌管藏經閣二十多年,有緣閱讀少林所藏各種武功秘籍。少林七十二絕藝練成八種之多,是少林寺除閑善方丈外、武功成就最高的閑子輩高僧。由他授藝十分難得。
五年來,閑雲大師先從羅漢拳、韋陀掌等紮根基的武功教起,先練身體強健、手腳靈活。接著教鐵布衫、鐵頭功,增強承受打擊的能力;隨後教戒刀、禪杖、護法棍等長短兵刃;最後教陣法,從二人聯手的二儀陣、三人合鬥的三才陣、四人齊上的四象陣、五人聯手的五行陣、六人齊心的小羅漢陣、十八人組成的中羅漢陣、三十六人組成的大羅漢陣、到一百零羅漢陣,一一練熟。
五年中,閑雲大師又挑出八名悟性高的弟子,授與輕功、點穴、暗器、等絕技,號稱清涼八金剛。這期間,對楊袞的培訓更是‘百尺竿頭更進一尺’。白天,楊袞跟俗家弟子王柏堂、杜柏英一起練武功。晚上跟大師學行軍布陣、天文地理、江湖門派等文功知識。為了培養楊袞的騎馬作戰能力,派人從塞外購進二匹名馬,養在後山一個隱蔽的山穀裏,供楊袞使用。閑雲大師知道楊袞喜歡用刀,就派人去少林寺借來三國時的名將黃漢升留下的刀譜,教他學會了‘黃家七十二路潑風刀法’。又針對楊袞喜歡擲魚叉的基礎,教他學會了馬上擲標槍、軟索錘打將等絕技。
歲月如流水,轉眼五年過去。楊袞已從一個黑瘦的山村野孩子,變成了虎背熊腰文武雙全的美郎君。一日,楊袞在樹林裏練習軟索錘打飛鳥。他用不同的力道發錘,打下三隻麻雀。檢驗後發現;用重錘打下的一隻已骨碎肉爛,用輕錘打下的一隻皮爛骨不碎,用飄錘打下的一隻還沒死,不由心裏暗喜。正想去告訴師傅,讓他老人家也高興一下。忽聽師弟杜柏英來叫:“楊師兄,師傅叫你有事,快去!”
楊袞同師弟快步來到方丈室。見師傅閑雲大師閉目坐在禪坐上,手指不停地撚動念珠。俗家師弟王柏堂垂手站在一旁、默默無語。頓覺氣氛不尋常,低低地道了聲:“師傅,我來了!”說罷就和倆師弟站在一起。閑雲大師睜眼掃了三人一下,嚴肅地道:“爾等三人跟為師學藝經年,各自武功雖欠火候,但放眼江湖已可列入一流,如能曆練二年必可爐火純青。然而情勢不由人,昨有來自晉陽的香客談起,高祖劉知遠準備兵伐中原。為師以為,這是你等俗家弟子建功立業的機遇。爾等明天就下山,先回家探望親人,而後,或去晉陽投軍或在家待天時,看各人的緣分吧!”三人聽得此言,不由一楞,隨即不約而同地向師傅跪下,齊聲言道:“吾等不要下山建什麼功業!隻要在山上陪師傅一輩子!望師傅慈悲收回法旨!”閑雲大師高呼一聲阿彌陀佛道:“傻徒兒,出家弟子自然要陪為師在寺修行一輩子。爾等俗家弟子習武所為何來?大丈夫誌在四方,豈可效區區兒女之態!爾等下山後,隻要做到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多做善事、保國護民,就是對為師的最好報答。”楊袞素知師傅的行事法則,話一出口從不更改。就與師弟遞了個眼色道:“徒兒們願遵師傅法旨,唯求師傅指點一下徒兒們今後的休咎”。閑雲大師對楊袞道:“有五句謁語送你:“遇山而起、遇遠而興、遇崇而立、遇胤而止。”對杜柏英、王柏堂道:“你二人一生隻要和師兄共進退即可!又道:“你三人明早到院主師叔處領了路費就下山去吧!不要再來辭行了”。
第二天,兄弟三人用過早膳、領了路費銀、告別了各位師兄、師弟,在方丈室門前叩了幾個頭,戀戀不舍地下山而去。
五台山是佛教勝地,每日來朝聖、拜佛的人車水馬龍絡繹不絕。在入山口處有一市井,賣飯的、留客住宿的、各種店鋪林立,熱鬧非凡。楊袞三人越過鬧市走到市井稍頭,在一家小飯店門前住了腳。楊袞道:“二位師弟,我們到這家店內商量一下行止如何?”王杜二人道:“聽師兄的!”三人來到飯店,楊袞上首坐了,王杜二人打橫坐在兩旁。叫店家打了兩角酒,擺下幾樣小菜,楊袞道:“師傅叫咱三人先回家探親,而後再定行止。二位師弟家中父母健在,歸心似箭自不必說。就是愚兄也想星夜回到火塘村為母親掃墓,看望恩公王員外等眾鄉親。我們南下、北上勢難同行,喝過這碗酒就分手上路。二位師弟的仙鄉都在代州,可同行返故裏。杜師弟性情急躁,王師弟一路上要招呼他別惹是生非,平安到家就是福。”杜柏英道:“回家看老爹老娘也不急在一時,莫如咱三人一塊先去火塘村、給楊老伯母上墳掃墓,而後一起到代州住到我家。王師兄家與我家相去不遠,咱三人就可常在一起、講文習武跑馬射箭,幹嘛要分手哪!”王柏堂拍手讚道:“杜師弟此議甚佳!楊師兄意下如何?”楊袞道:“此議雖佳,細想卻不可行。一則百善孝為先,二位師弟不先回家看雙親,與禮不合;二是此地離火塘村有千裏之遙,而火塘村據代州更是遙遠,三人一路食宿,少算也需百兩銀子。愚兄家境貧寒、向無積蓄,當年葬母還是靠眾鄉親資助。多年未返故裏,村中必定人事皆非往昔,愚兄去哪裏籌借這筆路費呢?”杜柏英道:“照師兄這樣講,咱們不是相見無期了嗎?這、、、這如何是好呢、、、、、、?“楊袞道:‘‘師弟放心,半年之內,愚兄一定設法去代州與二位相聚,決不食言!”杜柏英張了張嘴還要爭論什麼。王柏堂在他腿上擰了一把搶著道:“就按師兄的主見行事,來,喝酒!喝酒!”
酒飯用過,三人灑淚道別,各奔南北。分手後杜柏英質問王柏堂,剛才擰我是啥意思。王柏堂道:“楊師兄的脾氣與師傅一個樣,主意一定下,九牛拉不回。你再爭也是嘴上抹石灰——白說。還不如咱們馬上返家,見過父母後,多帶銀兩快馬加鞭趕往火塘村。見到師兄後,或三人共聚火塘村、或同去晉陽投軍,豈不更妙!”杜柏英聽罷,高興地豎起大母指道:“師兄就是比師弟有見地!”二人一路返鄉不提。
話說楊袞一路曉行夜宿,走了十幾日。這天傍晚,走到離火塘村不遠的丹風集。丹風集原是一座名叫“丹風閣”的廟宇,每年初一、十五廟會時,周遭十裏八村的鄉民都來會上、出售農副產品,久而久之逐漸形成了方圓百十裏地的大集鎮。楊袞小時跟母親來過幾次,還記得集南口的“熱豆腐”很是好吃。正好肚子有點餓,就直接奔向豆腐店。
店小二一見有客上門,滿臉堆笑地把楊袞讓到靠窗的桌子旁坐下。一邊抹著桌子,一邊道:“客官是打尖,還是吃酒?”楊袞道:“先來一碗熱豆腐,再來一碗澆鹵合絡麵。打過尖還要趕路去火塘村,叫灶上快點!”“什麼!客官要去火塘村?”店小二吃驚地上下打量了楊袞一番又道:“我看客官有些麵熟,敢問客官尊姓大名?”“免貴,姓楊,賤名石滾子。”楊袞一邊回答,一邊細看了小二一眼,認出店小二是兒時的玩伴王石鎖。“石滾子!石鎖子!”兩人激動地抱在一起,不知說什麼好。“滾子哥,等一會再說話!”石鎖子把楊袞按在凳子上,跑著去炤上。一會兒端了四個菜、兩碗酒放在桌子上道:“今天不是碰上我,你麻煩就大啦!”楊滾道:“此話怎講?”石鎖子道:“哥!你先喝碗酒壓壓饑,再把你這幾年的遭遇告訴小弟,村裏的事等會再告訴你不遲。”“你還是這付從不吃虧的得行!”楊袞笑了笑把自己學藝下山,回家上墳的經過說了一遍道:“我的事說過了,下麵該你說吧?”石鎖狠狠地喝了一口酒,把碗重重地一放,歎了口氣道:“說起來能氣死你。你跟老和尚走後的第三年中秋夜,村裏人都在過節。突然,從山外來了一群官不官匪不匪的人,拿刀動槍地把全村人從家裏趕出來,集合到塘前。聽一個穿契丹軍服的統領訓話,他說道:“奉芮州大將軍耶律得利將令,風火山一帶劃為軍事要地,火塘村所有村民限三日搬出。違令者,男人殺掉、婦孺為軍奴、財產沒收。過了一天沒人搬走,他們就殺了幾個人、還公然奸殺了幾名婦女,其中就有我姐姐。當天,王老員外被活活氣死,其子王秀才揮淚勸大家離開了村子。那些人在那個叫耶律豹的指揮下,在一線天建了柵欄、夾道峰上置滾木、炮石有人日夜看守。又把火塘村改為火塘砦,白天派人到各村要糧、要銀子;夜裏扮土匪四處燒殺,看到長相好的婦女就搶上山當軍奴,任意糟踏、、、、、、”“嘭!”楊袞氣的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大聲喊道:“你們怎麼不去芮州告這批畜生!”石鎖道:“王秀才倒是去芮州將軍府告了一回,耶律得利將軍判他是誣告,差點沒被亂棍打死。後來才打聽出來,將軍與砦主原是叔佰兄弟、、、、、、唉!”
楊袞道:“我下山以前聽師傅言道,由於遼人的野蠻統治,中原各地的饑民都在舉義旗占山抗遼,殺了不少遼國兵將。咱村裏的年輕人就沒想這事嗎!”石鎖道:“怎麼不想!張家的二虎、本族的石蛋、順子、大勇都是有血性的人,早就嗷嗷叫了。隻是沒個領頭人,鬧不起來。王秀才雖有謀略,但手無縛雞之力,也掌不起大旗。現在好了!你回來了,又學會了武藝,幹脆當領頭大哥,帶領大家殺了這群狗日的遼韃子!”楊袞道:“好漢護三村,好狗護三鄰。我姓楊的稱不上好漢,護不了三村。但,火塘村的叔叔大嬸都是我的親人。為他們奪回家園、報仇雪恨、是楊袞義不容辭的事!隻是,攻山奪砦非同小可,須從長計議。不知王秀才現居何地?”石鎖道:“鄉親們離開村子後,或投親靠友、或逃荒要飯,大都居無定所。唯王秀才在丹風集有店鋪生意沒有遠離,就住在閣後街。”楊袞道:“事不宜遲,現在就去他俯上拜訪”
王秀才原名叫王繼祖。從小聰明過人,幼讀詩書,敬佩三國時諸葛孔明的為人,更名叫王敬明,字慕亮。年長中秀才後,不願考取功名,終日潛心於兵書戰策、天文地理、陰陽八卦的研究。為人有乃父風,樂善好施,仗義疏財。
聽得有客夜訪,忙迎出門外。見王石鎖陪著一位貌似子都、英氣逼人的青年狀士。忙問道:“敢問這位貴客是、、、、、、”楊袞接口道:“門外講話,有所不便,可否進府再談?”秀才道:“失禮了,請進!請進!”
進門繞過影壁,是一條鵝卵石鋪成的石徑。徑兩邊栽了幾叢姍姍的修竹,擺了幾盆香氣芬芳的花草,給人一種清幽文雅的感覺。石徑通到已點起燈火的五間客廳之前。秀才將二人讓進客廳,分禮坐下。待下人上過茶出去後,楊袞起身拜道:“愚村侄石滾子拜見恩公秀才大叔!昏夜求見,語言不恭,望大叔寬恕。”秀才一愣,連忙將楊袞攙起道:“剛在門外愚叔瞧你有點麵熟,沒想到幾年功夫,賢侄出落的如此英俊高大,真是可喜可賀!好!好!楊昆兄有子如此,也可含笑九泉矣!”楊袞道:“謝謝王叔謬讚,愚侄唐突造府有要事相告”。隨將自己學藝經過及想法敘說一遍,問道:“不知王叔意下如何?”王秀才沉思了一下道:“趕走韃子兵,奪回祖上基業,使火塘村的鄉親不再流離失所,吾早已有此意。遲遲不發動者,蓋因時機不到爾。”石鎖道:“何謂時機?難道土匪會自己滾蛋!”楊袞道:“鎖子別打叉,聽老叔分說。”秀才道:“耶律豹武藝高強力抵萬人,吾手下無人能敵,這是其一;火塘砦口一線天,地勢險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易守難攻,這是其二;殺了耶律豹,奪回了火塘砦,芮州的大隊訓練有素的遼兵必來攻山報複。臨時集聚起來的村兵、家將能否久守?這是其三。能解決這三個難題,就是時機!”
楊袞暗想:“王秀才滿腹經綸,慮事周全,不愧人稱小諸葛,以後行事須多與他老人家商議才是。”正想恭維幾句,又聽秀才道:“可喜的是眼下機會來了,遼兵在各地倒行逆施已激起了民憤。無法生存的饑民紛紛起義抗遼。遼主耶律德光感到中原政局不穩,準備離汴京返回遼國上京,把芮州守將耶律得利調去沿途護駕。目前芮州已是空城一座,自保尚難,無能力出兵援助火塘砦,這是機會之一。耶律豹自認為火塘砦銅牆鐵壁、堅如磐石,卻不知本秀才有隙可入,這是機會之二。楊賢侄名師高徒,馬上馬下十八般武藝精熟,戰勝耶律得豹想來亦非難事,真是天助我也!二位賢侄可願聽愚叔指使?”楊袞、石鎖齊聲道:“吾等願聽秀才叔號令!一切唯老叔馬首是瞻!”王秀才道:“不是這等說,領兵攻山奪砦,全靠楊賢侄為首,出謀劃策有愚叔充數。楊賢侄以為然否?”楊袞道:“老叔所言極是,袞乃一介武夫,年青識淺,全靠老叔教誨。”石鎖拍手道:“妙啊!這叫‘叔侄將相會,齊心定火塘’,從今日起我與弟兄們就稱楊大哥為楊首領,稱王叔為軍師啦!末將敢問首領、軍師下步行動如何,計將安出!”說罷哈哈大笑,樂不可支。楊袞道:“別開玩笑,聽老叔安排!”秀才道:“楊袞就住我家。明天我將家丁集齊,拿出早已密備的兵器,由楊袞先整訓。石鎖馬上回豆腐店辭去工作,明天去山下各村尋訪大勇、二虎等人,讓他們秘密來我家向楊袞報到。此事要悄悄進行,小心驚動砦上暗藏在各村的眼線。”石鎖道:“放心!我會小心行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