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高坐首位,麵無表情,一動不動,仿佛老僧入定一般。一旁的下人已經為他換了三次茶,可他看都沒看一眼。旁人不知他這是什麼路數,連大氣都不敢出,戰戰兢兢的換了第四次茶水,便退了出去。
下人剛剛退出,道衍便走了進來。他一眼便看到了那似乎極為平靜的朱棣,走上前行了一禮,道:“貧僧參見燕王殿下。”
朱棣瞥了他一眼,沒說話。而道衍似乎也並不覺得奇怪,而是自顧自的坐在了朱棣身邊,端起朱棣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後笑道:“好茶,殿下這裏最能吸引貧僧的,就是這茶了。”
“那既然這樣,明日本王叫人送百斤去,也好回報先生多年以來為我講經薦福的恩情。”朱棣依舊麵無表情。
道衍一拱手“如此甚好。”說完,隻見這個老家夥居然閉上了眼。
朱棣也不說話,而是暗暗的觀察者道衍。這個僧人真是奇怪,朱棣這樣想,一個出家人,平日裏不吃齋念佛,卻整日想著如何造反。而且,不論何時,他都是一副什麼都不擔心的模樣。朱棣自認為看人的本事不錯,但卻從未看透過這個奇怪的人。
兩人沉默了一會,朱棣終於忍不住了,開口道:“先生來我這裏,難道就是來打坐念佛的嗎?”
“當然不是”道衍搖搖頭“不是殿下您叫我來的嗎?若是坐禪,我大可以在寺廟裏坐在燃燈古佛之下。”
“那為何先生不說話?”朱棣問道。
“殿下不說,貧僧有有什麼可說的呢?難道要我向殿下宣講佛法嗎?”道衍雙手合十,鞠了一躬,道:“平日裏殿下對我佛門可沒有半點敬畏之心,今日殿下居然潘然悔悟,貧僧甚感欣慰。”
朱棣聽的目瞪口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道衍這個老狐狸,這麼多年了,還是這樣讓人氣憤。朱棣忽然想到,十幾年來,自己與道衍語言上的交鋒從來都是自己慘敗。這不禁讓他懷疑,究竟誰是王爺!
朱棣搖搖頭,也不再計較,他斜眼看了閉眼假寐的道衍,輕咳一聲道:“咳,先生可知這次我進京吊唁父皇,百官都與我說了些什麼嗎?”
“嗬嗬”道衍笑了一聲,說道:“殿下何必尋我開心,您何曾進得京城?又何曾見到滿朝文武官員?”
朱棣一拍桌子,怒道:“你這是何意?本王乃是當今天子的親叔叔,先皇的兒子。先皇駕崩,本王何有不進京吊唁之理?”
“哈哈哈”道衍大笑三聲,道:“殿下的確應該進京吊唁先皇,這是為人子應盡的孝道。但是殿下,這也隻是您應該去而已,你真的到了京城嗎?”
“你什麼意思?”朱棣一瞪眼,大有一言不合便擼起袖子就上的意思。
“殿下你未曾進京,如若我所料不錯,殿下應該是被人阻在了京城之外。”道衍依舊不慌不忙。
“哦?”朱棣眉頭一挑“我乃是朝廷藩王,皇親國戚,當今天子都要叫我一聲叔叔,有誰敢阻攔本王?”
“君王有命,萬臣莫敢不從。隻要天子下令,不要說是殿下您,就是懿文太子複生,也必須遵從。”道衍捋著胡須道。
朱棣深深的看了道衍一眼,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道:“你說得對,我的確沒能進的了京城。不過,你是怎麼知道的?”
道衍微微睜開一隻眼,道:“我來殿下這裏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可隻是喝了殿下不要的一杯茶。”
朱棣可不是一個有著高尚道德操守的人,聽到道衍的話,他差一點罵起娘來。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揮揮手,示意下人給道衍上茶。
道衍品了一口茶,說道:“好茶,的確是好茶,剛剛殿下說要送百斤此茶給貧僧,應該不是開玩笑吧。”
朱棣有氣無力地說道:“不是。”
“那就好”道衍點了點頭,居然又閉上了眼。
朱棣氣的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他深吸幾口氣,好不容易平複了心情,說道:“先生似乎是忘了什麼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