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憶當年,追悔莫及(2 / 3)

原來絕冥光二人也來到王蓬絮門外,生怕憶如有危險。到得後來,聽到裏麵有笛音傳出,心想應是無事。豈知轉頭一看,先來放哨的東方月映早已去見了周公,不禁又氣又惱。絕冥光本打算叫醒他,卻被葉紫韻攔下,說就讓他在這兒晾一宿。幸好元夢鳶出來尋他,否則直接被出房來的憶如撞上,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沒過多久,東方發白,各人紛紛起床洗漱來到大廳。憶如一見南宮煌,臉上便擺出一副小孩子見到糖葫蘆的神情,笑道:“前輩——”南宮煌十分無奈地轉過身來,瞪了她一眼,拖長聲音道:“你還想幹嘛!去去,別這樣看我,我可沒有糖給你吃!”王蓬絮“嘻”的一聲笑了出來,又連忙打住,伸手掩嘴,向憶如連遞眼色。“那個,”憶如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前輩,您昨晚……”“哎呦!絮兒不是已經給你治過傷了嗎!挺不依不饒啊!真是麻煩,拿著拿著!”說著南宮煌一臉不耐煩的神色,從懷中掏出一把東西擲在桌上,原來是兩株止血草和一瓶金創藥。憶如微微一笑,覺得他對昨晚打傷自己還是“心懷愧疚”的,那麼事情應該會好辦一些。

“前輩,不是這個……”憶如剛想說明,卻不知話該如何出口,遲疑了一下。哪知他卻十分不自然地挑了挑眉毛,開口道:“好吧,我再給你一瓶紫青玉蓉膏,你可不許再纏著我們了。還有,不要和你爹說……”“我打了你”四個字,卻是說不出口。他苦笑一下,看著憶如那一臉純真的神色,淡然道:“小姑娘,我看你很有幹我們這行的潛力嘛,哈哈。”憶如兩眼放光,直接說道:“那大師您就收我為徒吧!”

話音未落,東方月映卻湊了過來,伸手拉住憶如,想把她帶走,一邊還在她耳邊念叨:“憶如姑娘,你中了邪麼?”憶如直聽得怒氣上躥,二話不說,抬腳就往他腿上狠狠一踹。“啊呦!”疼得他彎下腰去,夢鳶連忙上來扶他。“哎,哎……”他搭手在夢鳶肩上,笑說,“還是我家鳶兒最好……”夢鳶臉上一紅。

憶如哼了一聲,回頭看南宮時,卻發現他也正望著自己,四目相接,讓她頓時覺得渾身不自在。她移開目光,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南宮煌的長相倒是生得和藹親切,一點不像那種凶神惡煞的妖怪。但他臉型消瘦,容色憔悴,卻也不似遊手好閑的江湖浪人。

突然他幹笑一笑,問道:“你要拜我為師?你可知我最擅什麼?”憶如不假思索地回答:“五靈之術啊!”他仰天大笑,搖頭道:“錯啦!本大仙最擅坑蒙拐騙,你可是想學?”

“呃……”憶如一個愣神,眼珠一轉,忽道:“沒關係,我爹說,專做坑蒙拐騙之事的,未必便不是英雄!”心想,老爹啊,你這句話當真幫了女兒一個大忙啊!南宮煌沉默了好一會兒,吐一口氣,幽幽地道:“你說我是英雄,那可真抬舉我了。”又是半晌無人說話。

突然他挽住絮兒手臂,大聲說:“走吧!咱們上蜀山去罷。”“啊?”王蓬絮顯然吃了一驚,連忙向憶如使眼色。憶如會意,掏出紫玉苗笛橫在嘴邊,悠揚的琴聲蕩漾開來。

南宮煌猛地一怔,竟像中了什麼法術一般,無法再往前邁出一步。憶如心想這曲子可真靈啊,到底是為什麼呢?看著他微微顫抖的背心,她閉上眼睛,聚集精神,心中反複念道:請讓我看看他在想什麼……讓我看看師父在想什麼……

眼前赫然出現一處熟悉的場景……是蜀山!幾個弟子打扮的人圍住南宮,瞪著眼睛指責:“都是你!你害得蜀山變成這樣!”憶如環顧四周,此處無比燥熱,到處都是地縫、大坑,天空中電閃雷鳴,簡直就是人間地獄,哪裏有半分仙山的樣子?“不是的……所謂否極泰來……”南宮擺手解釋。

場景變幻。蜀山已恢複了陽光普照、仙氣繚繞、芳草遍地的模樣。南宮、他的父親常紀和溫慧站在房裏。憶如一驚,發覺她已經擁有了南宮的感覺和記憶。“他們……都說這是殊明的功勞……”南宮仰頭看天。溫慧笑了一下,安慰道:“沒關係,我們知道你就是拯救蜀山的大英雄!”這是一個梳著長長的辮子,穿著紅色衣裳的女孩。笑起來眉毛彎彎的,特別可愛。不知為何,憶如隻覺得她的笑容尤其的明媚溫暖。

“燎日!你……”

“你和璿哥哥都中了很厲害的毒,絮兒、絮兒該怎麼辦?”

“偌大的蜀山,竟連讓人說話的餘地都沒有!我從前隻知道醉了舒服,現在……”

“火魔獸!你不能喚醒它……父親!這是擾亂六界、為禍蒼生!”

“不!哥哥——!”

“你是時候問問自己,我和小絮,到底哪一個在你心裏更重要?”

“我和自己賭,賭你不會說出我想聽的話。我贏了。”

“等我做上了王後,等你哪一天做厭了仙人,來室韋,我封你做大將軍……”

“走吧,絮兒,我們也去喝一杯室韋王的喜酒……”

一幕幕迅速從眼前閃過,不安、憤怒、難過、悔恨一齊湧上心頭,痛苦得都快不能呼吸。

突然來到一個房間裏,掛著紅帳,貼著喜字,似乎是一間新房。桌上一麵銅鏡,鏡前端坐著今天的新嫁娘。她身上穿著大紅色的禮服,樣式複雜,行雲流水般層層疊疊的錦袍,精致繁複的刺繡,繡的是金色的鳳凰。她轉過臉來,南宮全身一震。是溫慧,是唯一一次精心打扮過的溫慧。臉上還掛著被淚水衝刷過的精致妝容,眉梢眼角,鼻翼唇畔,透著掩飾不住的絕美姿色。

所謂花容月貌,所謂傾國傾城。

他伸手靠近她,在手上肌膚即將碰到她的臉頰時,及時地改變方向,隻輕撫她的一縷秀發。掌心一陣順滑冰冷的觸感。

“我記得……你以前,是紮辮子的。”

“紮辮子,還怎麼蓋蓋頭呀?”

“哦。溫慧,我……”

“我美嗎?”她突然問道。

“美?”他咽了一口唾沫,“你簡直是無鹽……”

他說不下去。她抿嘴挑眉,一臉奇怪的神色,用無辜的口氣道:

“那個該死的……室韋王……為什麼要……”

他一愣,笑道:

“我猜,室韋的姑娘一定都長得奇醜無比,所以他才會對你這種野蠻女動心……”

“室韋的姑娘奇醜無比?那你追來這裏做什麼?不怕誤了你這**才子的前程?”

他看了她一眼,輕聲道:

“做大將軍……”

一陣沉默。她淒然一笑,說不出話來。又是許久,他才鼓起勇氣道:

“溫慧,對不起。”

她雲淡風輕地答:

“我從沒有怪過你。這些事,原與你無關。”

他生硬地點點頭,心中一陣莫名的酸楚。

她站起身來,朝他走近幾步。僵持許久,才終於下定決心,輕輕靠在他的身上,伸手環住他的腰。他緊張地抿了抿嘴唇。

“煌……如果有來生,我們約定好,我不做王爺的女兒,你不是半妖的男孩……”

這句話深情款款,卻是說得堅決。今生今世,便是再也沒有機會。

她放開他。他突然覺得,自己是真的失去她了。心裏像被鋒利的刀刃生生切開一樣疼,疼得灼熱,疼得無情。淚水溢出眼眶,他竟顧不得去擦。

“溫慧……你不要走……”他忘了自己痛的是心,竟脫口而出,就像受傷的病人。

“南宮煌……你總是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子……”

那天晚上他喝得爛醉如泥。他覺得自己仿佛一夜間滄桑了十歲。所謂的少年心性,一晚上消失得幹幹淨淨。

數年過去,她安安分分地做室韋王後,他安安分分地做室韋國師。他們都致力於宋和室韋兩國交好,讓邊境人民過上安定富足的生活。他們同樣的受人尊敬。這個南蠻外族的女子,有了神通廣大的國師的扶持保護,倒也並未受人欺淩,穩穩坐在王後的位子上。朝堂上偶遇,多少牽腸掛肚,多少心如刀絞,也隻能化作一句平淡的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