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 近代日本留華學生(4)(3 / 3)

近代中日關係,在反侵略與侵略的總體對抗中,的確存在不同發展趨向的變數。在日本逐步推行大陸政策的大背景下,留華學生無論類型如何,甚至包括求學問者,也不能不受此製約。其考察研究活動成就不俗,使日本的中國研究很快發展為當時國際漢學界的重心之一,同時又往往成為日本政府甚至軍方了解和認識中國的依據,服務於所謂“日支提攜”、“東亞共榮”的國策。但是,其中一些人通過留學親身感受到中國文化與民性的優長,或由熱愛曆史與自然風光而對中國滋生由衷的感情。狩野直喜聲稱恨不能生在中國,對一般人認為不好之處也流露出眷戀之情,是一種極端的體現。(參見《狩野直喜氏支那文學史解說》,見《吉川幸次郎全集》,第23卷,595頁。據說狩野直喜曾在東京的教授歡迎會上講,想起夜赴寒山寺,有人在船上解溲,很有意思,令在座的人大吃一驚。雖知道狩野直喜喜歡中國,可沒想到竟到這種程度。見《先學を語る:狩野直喜博士》,載《東方學》,第42輯(1971年8月)。)中國學者訪問京都,必然前往狩野直喜住宅,這時狩野直喜往往更換中裝出來見客,以示鄭重和禮敬。(參見《積微翁回憶錄》,47頁。)倉石武四郎和吉川幸次郎等人以成為中國人為留學目的,不僅在華期間“全盤華化”,歸國後也繼續著中裝,講漢語。更重要的是在學問與生活兩方麵領悟了中國人的價值觀。

中日兩國雖有“同文同種”之稱,學術見解卻相去甚遠。而且中國學者一般不將對人物著述的評議訴諸筆墨,隻有在口耳相傳中才能了解和領悟彼此的區別。這對欲按照中國當代學術方法治中國文史的京都學派尤為重要。加藤常賢、宇野精一等人在旅費用完時,無須任何憑據就得到古書肆的借款,感到無信不立並非抽象概念,而是維係中國社會的重要支柱,因而尊敬中國人,認為中國人偉大。(參見《學問の思い出:加藤常賢博士を圍んで》,載《東方學》,第39輯。)平岡武夫在易縣考察時,適逢盧溝橋事變,身陷戰線中方一側卻得到當地巡警的保護得以生還,他本人和曾經去易縣考察過的武內義雄都歎為奇跡。戰爭期間,平岡武夫還收到顧頡剛從昆明輾轉寄來親筆書寫的條幅。(參見[日]平岡武夫:《顧頡剛先生》,載《東方學》,第62輯(1981年7月);《訪古碑記》,見《武內義雄全集》,第10卷,188頁。)而鬆崎鶴雄、鹽穀溫不僅學習知識,也接受禮儀文化的熏陶。鹽穀溫初入師門,見同門楊樹達入見葉德輝時以手擊頭出聲,以示叩頭,驚於中國禮儀之盛。鬆崎鶴雄後來對葉師事勤謹,他長期在華,廣交中國學者,日本戰敗後也不願歸國,“被敦迫就道”。臨別致函陳垣、鄧之誠等人,“追念多年高誼,依依不忍去”(《陳垣來往書信集》,226、385頁。)。這種熱愛中國的感情在當時日本普遍蔑視中國的情況下,雖不足以阻止日本的侵華行動,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卻轉化為推進中日民間交流的重要動力,在增進中日友好方麵發揮了積極作用。美國學者任達(DouglasR.Reynolds)所著《黃金十年與新政革命》,對清末中日關係重新估價,雖不無創見,但過於看重政府間的行為,失之籠統。其實,研究兩次戰爭之間的中日關係,積極因素主要還在於民間。而學問的留華學生顯然是其中的重要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