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梁啟超的國學研究與日本(2)(3 / 3)

尤其令桑原騭藏不滿的,是梁接下來斥責日本“坊間之‘東洋史’、‘支那史’等書,累累充架,率皆鹵莽蔑裂,不值一盼。而現今我國學校通用之國史教科書,乃率皆裨販譯之以充數,真國民莫大之恥也”。對於當時在國際學術界評價甚高的日本中國學這樣簡單地一筆抹殺,與實際情形剛好相反,而不僅是武斷。桑原騭藏將20年前在《東籍月旦》中稱讚日本東洋史研究的梁啟超與現在作一對比,驚訝其變化之大,懷疑政治上由親日轉為排日的梁氏,在學問上也排斥日本。他指出梁啟超並不了解日本學術界的實情,舉日本關於唐宋中外貿易研究的深入等事,說明其因忽略日本學術界的研究成果而導致的失誤,奉勸梁氏以後須留意日本學界的進展。

護國戰爭前後,梁啟超的對日態度確有一百八十度逆轉,是否影響及於學術見解,有待詳究。而桑原騭藏的批評顯然對梁啟超產生了衝擊作用,後來再版《中國曆史研究法》時,即刪除了對日本學術界的偏頗指摘。1922年9月他作《大乘起信論考證》,從《宗粹》、《佛書研究》、《宗教界》、《佛教學》、《哲學雜誌》等刊物及專書上“搜而遍讀”鬆本文三郎、望月信亨、村上專精、常盤大定、羽溪了諦等人的著述,凡數十萬言,並以這一佛學界的空前大發明“乃讓諸彼都人士,是知治學須方法,不然則熟視無睹”。還由此“一段公案,未嚐不驚歎彼都學者用力之勤,而深覺此種方法若能應用之以整理《全藏》,則其中可以新發見之殖民地蓋不知凡幾”(《大乘起信論考證序》,見《飲冰室專集》,第7冊,35~38頁。梁啟超的學術著述稱引日文書較多者,隻有此文以及《論中國成文法編製之沿革得失》,而後文所及多為明治及大正初年出版物。)。

梁啟超治佛學,多本日文《八宗綱要》、《佛宗綱領》等書,而罕有注出。有人說他絕不征引日本學者的著作,“看不起是一種原因,讀不懂恐怕是更重要的原因”(梁容若:《梁任公先生印象記》,見《追憶梁啟超》,345頁。)。這次雖然自稱開始隻想輯譯日本學者的成說介紹於中國學界,既而參考各書,往往別有發明,才重行組織,不異新構,仍未一一標明出處。但能於序言中詳細說明所本,在梁啟超已是異例。梁氏私人藏書中有日文書300餘部,其中關於佛教者三分居一。(參見蘇精:《近代藏書三十家》,102頁,台北,傳記文學出版社,1983。)

1923年4月,他應《清華周刊》之請,憑記憶開列《國學入門書要目》並略述其讀法,於“政治史及其他文獻學書類”一欄中也特意列出稻葉岩吉的《清朝全史》,認為尚可讀。揣度其意,當是間接回應桑原騭藏的批評,既有所改正,又借以辯解。不過,與20年前相較,梁啟超對日本學術界的認識的確大為退步,尤其與後者日新月異的發展以及同時代中國學者的了解程度相比,反差更為明顯。稻葉岩吉的著作初版於1914年,此後日本中國學界佳作迭出,早已不是這部10年前的舊著所能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