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女孩的金秋(1 / 1)

女孩的心有些慌。

女孩就深深地吸了口氣,挺起了胸,把目光放得長長的,在起起伏伏的山脊上掃過去。掃過去,女孩就聞到了一股秋天的氣味,開始時很淡,一絲一縷地鑽進鼻孔。但後來遊過來一些很輕很柔的風,將那種氣味潑在女孩的身上、臉上,擁得滿懷。

女孩好激動,又深深地吸了口氣。

可是心還是慌。

山裏的秋天來得早,爹正貓著腰,一下一下地舞動著手裏的彎鐮,割玉米。爹的動作看上去有些變形,步子也邁得很誇張,不太像莊稼人。平時爹可不是這樣的,爹是遠近聞名的侍弄莊稼的好手。女孩知道,爹的心裏有事。自己的心不是還慌著嗎?

女孩的目光終於停在了村邊那棵不知道有多大年紀的老榆樹上,停在了掛在老榆樹上的那塊白白亮亮的鐵板上。

女孩看到,在老榆樹的後麵,是一排嶄新的瓦房,紅磚白瓦在秋陽的照映下像畫兒一樣漂亮。

明天,就是明天,那塊鐵板就將發出丁丁當當的聲音了。

難怪心這麼慌呢。

女孩見爹已經把玉米快割完了,就趕緊伸手,把黃澄澄的玉米堆起來,堆在自己的腳邊。

滿滿一袋子玉米,爹輕輕地“嘿”一聲,就扛上了肩。女孩知道,爹高興著呢。

不光爹高興,女孩也高興著呢,要不,心為什麼慌呢?

夕陽金水一樣在山坡上流淌,女孩踩著爹的影子,往山坡下走。女孩聽到爹正發出很厚實的喘息聲,就說:“爹,歇一會兒?”

爹沒有說話,步子邁得很有力量。

女孩看得出來,爹真的高興呢。

老榆樹一晃一晃地晃到了眼前,女孩站了下來。女孩看那塊掛著的鐵板。鐵板很厚實,白白亮亮的。要是敲一敲,它發出的聲音一定很好聽,女孩想。

想完了,女孩就伸手摸了摸,鐵板很堅硬,涼絲絲的。女孩還聞到了一種味兒,一種女孩從沒有聞過的氣味兒,女孩知道這是鐵板的氣味。她發現鐵板的氣味比剛才在地裏聞到的秋天的氣味還好聞。女孩就仰起頭,伸出粉紅的舌頭,在鐵板上舔了舔。舔了舔,女孩就激動得跺了一下腳。原來鐵板的味道這麼好,有點腥,又有點甜。女孩好激動,獨自咯咯地笑了幾聲。

在老榆樹後的瓦房山牆上,掛著一個白色的木牌,上麵有四個紅紅的字:希望小學。明天,我就要在這裏讀書了,女孩想。

聽爹說,這是山裏第一次有了小學,是一位城裏的伯伯出資興建的。學校的老師也是城裏來的。爹還叮囑她要好好學習,將來長大了好做大事情。

難怪心慌呢,是高興的。明天就要上學了,能不高興麼?

爹已經走遠了,女孩又望了一眼那白色的木牌,向爹的背影追去。

娘已經把飯菜都做好了,但女孩並不急著吃,因為她看到娘已經把她的書包準備好了。書包是娘用各種顏色的碎布片拚成的,竟咋看咋漂亮。嶄新的本子和一端帶橡皮頭的鉛筆是爹讓常跑縣城做生意的二順為她買來的,文具盒是爹從鄉衛生院要來的裝藥水的硬紙盒。

女孩把自己的東西一樣樣地擺出來,抬頭看爹和娘。爹和娘都默不作聲,看著她。

女孩把鉛筆遞給爹。

爹拿起鐮刀,開始削鉛筆。但女孩看到爹的手一直在抖。鐮刀是爹的心愛之物,爹使鐮刀就像使筷子一樣熟練,可今天怎麼了?

爹看了女孩一眼,似乎想笑一笑,但沒有笑出來。他屏住呼吸,更加用力地削鉛筆。

爹削鉛筆的動作很吃力,比割一車玉米還要吃力。女孩還沒有看清楚,爹的手就被割出一個口子,血很快湧了出來。

女孩輕輕地“呀”一聲,要上前看。

但爹製止了她,爹堅持把鉛筆削完。

傷口上流出不少血,爹的手指紅紅的。女孩抓住爹的手,問:“痛嗎?”

但女孩還沒等爹回答,就發現爹的眼睛裏盈滿了淚水。

女孩的心怦然一動,她輕輕地叫:“爹。”聲音顫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