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的清明節在黃帝陵的曆史上是特殊的。這一天黃帝被“公祭”了兩次。先是蔣介石的國民政府派遣的陝西省黨部要員組成的公祭團。之後是中國共產黨的領袖毛澤東、朱德的使者林祖涵等一行,其洋洋灑灑的祭文是出自毛澤東指點江山的巨手。當年,那段祈告黃帝的文字,博得了國人極大的敬意。
黃帝陵有一棵柏樹是相當奇妙的。
西漢無封元年秋天,漢武帝劉徹召集十二位將軍,調集十八萬人民,北巡邊疆,大軍馳道北上,出長城,登單於台,直抵邊關,威震匈奴未敢出兵交戰。漢武帝等了數日,恐延了封禪時間,決定收兵回京城。為了節省時間,大軍沒有從原道返回,而改從延安以南直插廬州、坊州,行至陽周郡(今黃陵縣)橋山,看到山頂上高大雄偉的黃帝陵塚,即下令停止行軍,備禮致祭,不論將士,不論尊卑,數十萬人僅一天一夜時間便在黃帝陵的對麵築起一座高大的祈仙台。第二天旭日東升的時候,漢武帝命令十八萬大軍列仗橋山,俯首默祭。武帝卸下身上盔甲,掛在一棵柏樹上,然後獨自登台,祈願黃帝保佑大漢江山永遠太平。這便是史載的“十八萬大軍祭黃陵”。
漢武帝掛過盔甲的這棵柏樹,自此以後,周身上下斑痕連連,縱橫成行,樹枝樹幹皆如此。這便是橋山柏中獨一無二的“掛甲柏”。每年清明節前,這棵古柏枝幹上流出的柏液凝結為球狀,陽光下寶石般晶瑩閃閃。清明節一過,柏液中斷,古柏從枝到幹,又恢複了密密麻麻的甲痕。
黃帝陵從山巔到山腳,是不掛“保護樹木違者罰款”的木牌的。在民間有這樣的傳說:橋山古柏,棵棵都是神樹,誰亂砍全家都要遭殃的。有一個好吃懶做的人,以行竊為生。一年冬天,天降大雪,這個人凍得實在忍不住了,便上橋山砍了一擔柏樹枝回家升火取暖,誰知隻冒濃煙,不起火焰,越吹濃煙越大,最後把他嗆倒在地,口吐鮮血氣絕身死。自此以後,再沒有人隨便砍橋山的古柏了。現在,即使孩子撿回了枯樹枝,家中的老人也會嚴厲責罵,責令把樹枝送回原處。橋山古柏就是這樣一代一代保護下來的。康熙年間,一位縣令想普查橋山到底有多少柏樹,命人查了數日也沒結果,隻好作罷。1939年,中部縣(即黃陵縣)縣長郎山調集一個民團,將橋山劃地為段,編列序號,命士兵在樹上依次張貼,錯者罰大洋五塊,打四十軍棍。經過十九天普查,得知橋山共有古柏六萬一千二百八十六棵,並將這一結果載入黃陵誌。
1990年4月5日,我清楚地記著那一天的天氣、風向甚至氣溫的變化。在黃帝陵,那天早晨有點涼,但天氣晴朗。到了中午又有點陰,卻絲毫沒有影響清早就聚至橋山之巔的數萬朝聖者。頭一天晚上我沒有睡好,不僅僅是因為興奮。頗具規模的黃陵賓館那天是爆滿的,一直到淩晨兩點鍾,從許多房間,甚至走廓的通道處都回響著激動的聲音:京腔、粵語、土家語及費勁的南方普通話、陝西方言,乃至英語時起時落,一位“公祭”的組織人員告訴我,每年歸來尋根祭祖的華僑、台胞都有數千人。正是這位朋友的幫助,到黃帝陵之前,我就得到了一張塑製的“九〇年公祭黃帝陵陪祭人”的綠卡。“公祭”開始後,我才知道了這個綠卡的重要。這是一張特別通行證,隻少數人才有把它別在胸前,便可以優越地走在隊伍的最前麵,並且站入祭台中心,在三位主祭人宣讀祭文之後,向黃帝有組織的鞠躬。沒有這個綠卡的人隻能站在外圍。鞠躬這份禮儀是不宜單幹的,隻是在有組織的公共場所才具莊嚴感。我至今仍感激西安的那位朋友,在90年代的第一個清明節,為我提供了一次向我祖軒轅黃帝莊嚴致禮的機會。
尼采說:上帝死了;上帝說:尼采才死了呢。
黃帝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