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桑的憂桑(1 / 2)

田七又做夢了,夢到自己回到小時候,一家人元宵節的晚上出門逛。他們站在護城河邊看煙花,千萬束煙花齊放,點亮了半個天空。那個時候,父親和母親牽著手,兩個大人的另一手分別領著她和弟弟,一家四口在河邊站成一排,嘰嘰喳喳地驚歎,討論。

她當時想什麼來著?哦,對了,煙花真漂亮,希望永遠都能看到。

煙花年年有重放之日,人卻再無團圓之時。

田七這一夜睡得極不安穩,次早醒來時,看到枕頭上遺下一片淚痕。她有些悵惘,仔細回想前夜夢境,早已忘了大半,隻依稀記得幾個畫麵,總歸是美好得令人心碎的回憶,可每每回憶起來又心中難受得要命。

她扶著頭,輕輕按了按太陽穴。她並不是活在過去的痛苦中無法自拔的人。父親生前曾說過,死去的人永遠不會再活過來,活著的人卻終將死去,所以活著的人該好好地活著,不該活在死人的世界裏。那個時候她的外祖母過世,母親過於哀痛,父親這樣勸慰她。

當然了,仇恨永遠不可能消除。田七活著的一大目標就是報仇,隻不過她自己也沒想到,剛進宮不到兩年,還沒有機會下手,陳無庸就已經被新皇帝幹掉了。田七知道自己父親是新皇帝的僚屬,她也曾想過表明身份,為父伸冤。可是想來想去,她既無法證明自己的身份,也無法證明父親的冤情——屍骨找不到。她自己又是身為女孩兒卻當著太監,身份尷尬,到時候若皇上不信,反倒把她搭進去,父親沉冤怕是再無昭雪之日。

事情就這麼一直拖下來,田七一開始的打算是在皇宮攢幾年錢,之後出宮去尋找家人屍骨,或是尋找當年參與謀殺之人,以為人證。隻不過現在出宮之事又拖了下來,倒是當年的殺手有了眉目。雖然方俊現在失憶,但總歸是一線希望,實在不行讓王猛多紮他幾針,大概就能恢複了。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田七匆匆洗漱完畢,去給皇上請早安了。

皇上顯然也沒睡好,田七來到起居間的時候看到他在打哈欠。不過一看到田七,紀衡又精神了,眼睛都睜大了一圈。他的目光意味深長,隨著她的身影移動。

田七有點心裏發虛,低著頭不敢看他,她請完安就退出去了。盛安懷昨天被打,今天不能來,大家都以為隨身伺候的差事該落在田七這個二把手頭上,可是田七偏偏假裝什麼都不知道,隨大流地走了。紀衡氣得鼻子都歪了,這小變態絕對是故意的,真是好大的膽子。

哼,都是被他給慣的,紀衡氣呼呼地想。

田七倒是覺得這事兒無關乎膽子大小,她又不是閑差上的人,本來頂替盛安懷的人就由皇上說了算,皇上沒點她,她才不會主動往前湊。從昨兒皇上說了那些話開始,她就很不想看到他,有多遠躲多遠。

皇上黑著個臉去上朝了。他剛一走,盛安懷就捂著屁股鬼鬼祟祟地摸到了田七的房間,那動作,略有些猥瑣。他雖沒被打狠,但也受了些傷,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田七看到盛安懷來,想起自己昨天一時失言害他被打板子,於是內疚地道歉。

盛安懷想聽的不是對不起,他就是有點不明白,“你跟我說實話,皇上到底為什麼打我?”

田七便實話實說。

盛安懷覺得自己挺冤的,他說那些話時自己也很惡心好吧,隻不過為了幫皇上,他才豁出去不要臉,這下好了,皇上根本不領情,還打他。盛安懷不敢抱怨皇上,便忍不住對田七說道,“我不是跟你說過嗎,這事兒不能跟別人說。”

田七問道,“那皇上到底有沒有……嗯?”

盛安懷知道了皇上現在的意思,果斷搖頭,“絕對沒有。”

田七有些奇怪,“那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那些話?”

“我說著玩兒呢。”

田七:“……”

盛安懷不等田七再問,便轉身離開,隻留下一個高深莫測又略帶憂傷的背影。

走出田七房間,盛安懷邊走邊尋思,他終於發現一個要命的問題:皇上八成是要玩兒真的了。要不然同樣是太監,田七摸他就高高興興,別人說一句有點褻瀆的話就值一頓板子,這明顯是在跟田七表露真情啊。盛安懷有些擔憂,皇上要隻是玩一玩田七還好,可一個皇帝對太監動了真情,這怎麼看怎麼覺得前途凶險。不說別人了,單太後那一關就過不了,田七又不會下蛋,還霸著龍床,後宮女人哪一個能忍?

總之田七的處境越來越危險,皇上要是能護著他還好,可是皇上又不能護他一生一世,再說了,皇上會不會費盡心思去維護一個太監,這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