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累,渾身酸疼,怎麼想睜開眼皮也是白搭。
我心裏想著,難道我近日裏又做了什麼不消停的事惹怒了白碧海,讓他拿鞭子抽了,他那鞭子當真了得,饒是你修為了得,被捆仙繩一捆,什麼法力都沒了,護理的仙力消得幹幹淨淨,就那麼實打實打下去,著實讓人難受。可是,這次也忒難受了些吧?我們家的白老爺子是將我的皮了現在重塑呢?怎地這麼抽痛?
我睜不開眼睛,隻聽身下有嘩嘩的波濤奔流之聲。這是哪裏?是英水?是霧穀?怎麼我被施了刑後給扔在這裏了呢?這次我到底做了什麼?我的頭忒痛,昏昏沉沉想不明白。
我正暗自思忖,耳邊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小姐,我看,這次咱們是做了賠本的買賣了。這麼久了,她還不醒,我們是不是直接將她丟進忘川裏算了?”
另外一個聲音較之剛才那個粗寬一些,簡直不辨雌雄:“丟了?丟了才是真賠了。去,弄點兒涼水再澆上她一遍!若是不醒,再做打算。”
早前那個聲音似乎有些不大滿意,嘟嘟囔囔地漸漸遠了:“又澆,您都澆了多少遍了,醒了嗎?您以為那是朵曼珠沙華呢,澆澆水總能開出花?”
粗寬的聲音一聲怒喝:“耶赤奇你廢話怎麼那麼多?讓你澆你就澆!如今你我都是被逐之人,你能敞開臉麵去做買賣還是我能?上天白白給咱們送來這麼一位再不好好用,我們就是連木腦子鬼都不如!”
那個被叫做耶赤奇的依舊嘟嘟囔囔地頂撞著:“小姐,你這主意也未必是個好的!這是個什麼主兒啊!雖然中了極重的傷,卻是個周身仙氣兒的!你我怎麼能惹得?她又不是個遊魂,隨便我們搓圓捏扁……”
被叫小姐的倒真有幾分氣血,混橫地說:“我管她是仙是鬼,到了我手裏就是我的!”
之後,半晌無聲。我正想豎著耳朵再去聽聽,突然,一瓢涼水當頭澆了我個透心涼。原來,他們說的水,是給我準備的。
我緩緩張開眼睛。剛才那兩個人,剛剛聽上去不像什麼好人,醒來一看,嗯,還真不是什麼好人。準確點兒說,她們不是人,而是兩個飄悠悠的生魂。
我動了動我的狐狸頭,萬分疼痛,於是我就轉著眼珠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快打量了一下我自己所處的形勢。
這裏黑壓壓的,看起來很像是一個床倉的艙底,這裏有三具棺材,並放在一處。我躺的棺材——如果我剛才掙紮著看的那一眼沒看錯的話——是三具棺材裏最簡單、料最薄最糟的一具。
剛才聽到身下有水聲,大抵是因為這是一葉孤舟的緣故,這葉孤舟,正行在水上。
麵前的兩個鬼魂,看見我醒了,似乎都有訝異,齊齊向後一跳,跳得輕飄飄兩張紙的韻味。
“我告訴你!這裏不能用仙法!你要動用了仙法,被冥王逮去,你就完了!你是沒有文牒隨便闖進來的,定得不到個好結果!”原來先前那個小丫鬟是這個人,不,是這個鬼。個頭不高,凡間十二三歲的模樣,梳了個雜草般的掃把頭,幹瘦枯黃,眼窩深陷,薄嘴塌腮,哎,這個小姑娘,我若不知道她是鬼,定以為她是個掃帚精呢。
“我告訴你,是我們救了你,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以後你得給我做事!你不用想跑,我很厲害的,想跑你也跑不了!”這個粗聲大氣地跟我說話的就是剛才的小姐。這小姐全沒有一點兒我以為的小姐的樣子。
自然,她也是個生魂。穿得破衣囉嗦,長得人高馬大,一張藍瓦瓦的銀盆大臉,鼻寬口闊,膀大腰圓,她的頭發根根油黑,是的很油很油,打著縷披在肩膀上。她的眼睛有些像我早前在青丘的聽風閣前的缸裏養過的幾尾金魚,大而無神,齊齊向外凸凸著,這麼硬看下來,還真有些嚇人。這一位,我要是不知道她是鬼,定以為她是水族的精怪呢。
我蹙了蹙眉,我蹙眉是為了掩飾自己想笑的衝動。可是,我發現,自己連蹙眉都很費力很費力、很疼很疼。我暗地裏想,我是掛掉了嗎?從沒聽說神仙羽化了也要走輪回呀?我這是怎麼了?怎麼麵前都是一幹小鬼?
鬼?鬼?我摸摸自己的胳膊腿兒,還是有仙根的呀,仙根雖弱,但也不至於沒了呀。有些慢的腦筋轉了一大圈,我方想起來自己經曆過的一切,原來,我是得救了,九死一生地從天帝手中逃脫出來了。
那兩位不太靠譜的鬼主仆,看見我有了出氣兒,很是想馬上讓我起來幹活的,奈何將我支撐起來幾次我都又軟軟攤入棺材裏,她們才不得不承認,還需要再白養我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