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門去尋，見唐颯在買糖葫蘆，忙上前去喚了他一聲。
唐颯並不記得她，對她能夠喚出自己姓名略感驚訝，或許看在她給他付了糖葫蘆錢的份上，許她隨他逛了一路。
唐颯說，人是他殺的，本隻殺某家小姐一人，是他想來既然某家小姐死了，她家裏人定要尋凶手，倒不如都殺了，省事。
真是個狠心腸的人。
唐颯說，這回沒掙到銀子，但是報酬那串冰藍色琉璃珠乃是稀罕之物，普天之下唯有一串，漂亮又稀罕的東西他都喜歡。
真是個有古怪愛好的人。
他們買了許多零嘴，她兩隻手兜不下了，這才滿載而歸。
當然都是她出的銀子。
真是個不懂憐香惜玉的鐵公雞。
於是唐颯說，他現在叫唐無殺，她可以叫他小五，下次再來找她玩。
她問為什麼。
唐無殺回答，因為她是個不一般的有錢人，有錢人想殺的人很多，他們也容易拿出令他感興趣的報酬來。
他說的認真而肆無忌憚，但是言語間並不顯得他冷血殘酷，而是尋常。
這年頭，每年因饑荒餓死，因戰亂奔亡的人不知幾何，心懷天下方生憐憫。其他的，都不過是些凡人。
何況，人一輩子，哪裏沒有幾個恨不得剝皮噬骨的人？隻是有些人心裏想想，而有些人有能力將之付諸行動。
但無論是六歲靦腆文靜暗蘊殺機的唐颯，十二歲下手狠辣渴求承認的唐小五，還是十六歲性格淡漠愛好古怪的唐無殺，都未曾有此刻眼前的他眉眼裏半分痛苦。
便是佛普渡世人，他甘願沉淪，誰又能度他？
過去兩年裏，柳善無數個夜晚在牽掛唐無殺安危中驚醒，最想殺的便是曲安華。
但她清楚明白，這一回，她麵對的不是唐無殺在她家藏寶庫中將收藏多年的寶貝挑走的心痛，而是唐無殺手中的劍。
柳善說道：“看著他成親，你心裏便會好過一些？”
她冷笑一聲，而後苦口婆心：“我不讓你來，是因為你的傷未好，你卻以為我真不想順著你的心意——”
“你真的是如此想的嗎。”
陡遭反詰，柳善一怔，下意識抬起頭看唐無殺，撞入他眸中。
她輕輕咬住唇：“我......”
但這一切，並不阻礙她喜歡他......
唐無殺道：“話不投機，半句多。”
什麼？
她不過是關心他，難道也錯了？
柳善又惱又怒，拽住唐無殺衣袖用力把人扳向自己，道：“唐小五！你！你、你說話不要太過分！”
但在說完那話以後，唐無殺闔起唇，已打定主意不再言語。
她揪住唐無殺衣襟：“你！你......分明是自我感覺太良好？我卻還要嫌棄你莫名其妙，半點不懂的體諒別人！我與你如此多年交情，你卻為了他這番對我？這是該說你喜新厭舊，還是胳膊肘往外拐？”
她把手往大堂方向一指：“你為他落難之時，你為他重傷殘喘之時，他在哪裏，他又可曾為你擔憂？許是想著你死了才好，如此他娶這個半老徐娘，成全了名聲，成全了他情義！”
唐無殺並未看她，不言。
“......我雖算不上慧眼識人，卻看得出他仍對你有情！”
唐無殺身軀一震：“你說什麼......”
柳善冷笑，心中一躁，口不擇言：“我是旁人，看得比你清楚，即便麵對那半老徐娘，他看你的眼裏還是有些別的東西。沒想到你竟還有如此本領，寧願被他屢次傷害，也不願就此悔改。你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你往日所求幹淨清靜，此刻卻低入塵埃裏！寧可被人用異樣的眼光看，也要死皮賴臉地貼上去嗎？”
話一出口，方覺語氣太重，柳善咬著唇，心中已生後悔，卻梗著一口氣不願就此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