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達夫認為,翻譯是一項重要的工作,而且具有較高的難度,並多次聲稱“譯書實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鬱達夫所譯短篇集〉自序》)他從自己的翻譯實踐中體會到:“翻譯比創作難,而翻譯有聲有色的抒情詩,比翻譯科學書及其他的文學作品更難。”(《讀了璫生的譯詩而論及於翻譯》)因此,他認為要使譯品完美,不僅要嚴肅、認真,而且還要虛心、嚴謹。他在談自己的譯作時說:“譯的時候,自以為是很細心,很研究過的,但到了每次改訂,對照的時候,總又有一二處不妥或不對的地方被我發見;由譯者自己看起來尚且如此,當然由原作者或高明的讀者看起來,那一定錯處是要更多了!所以一個人若不虛心,完全的譯本,是無從產生的。”(《〈鬱達夫所譯短篇集〉自序》)
其實翻譯對鬱達夫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然而他的翻譯作風與他的治學一樣,是非常嚴謹的。讀過他的譯作的人,都知道他在譯作後往往有一段附言,除了交待譯作所依憑的版本外,還對原作者及其創作進行畫龍點睛的評述,對翻譯中的某些詞句是否妥貼,也都列出說明。可以想見,他在翻譯中不僅對原作加以認真閱讀和審察,而且還要對原作者的整個創作進行一番研究。如他翻譯法國盧梭的《一個孤獨漫步者的沉思》,是從英譯本轉譯的,但同時又參照了日本新誠和一與桓木恒太郎的兩種日譯本。又如翻譯高爾基的《托爾斯泰回憶雜記》時,因為他不懂俄文的緣故,選用了英譯本。其中在32節裏,有一句高爾基批評托爾斯泰的話,英文本的原文是:Sometimes he seems to be conceited and intolerant Iike a Volga preacher。當時國內有人把它譯為“卑汙的說教人”。鬱達夫在翻譯時並不盲從,他以為這樣的翻譯不符合原意,是把“Volga”誤作了“Vulgar”,他把這句譯為“伏爾加宣教者”。鬱達夫這種一絲不苟的嚴謹翻譯作風,深為魯迅所讚賞,魯迅曾在致鬱達夫的信中說,這回總算找到了“卑汙的說教人”的出典,實在關係非輕。
對采取直譯或重譯(指轉譯),鬱達夫也有自己的看法,他說:“大凡我們譯書,總要從著者的原書譯出來才好”(《夕陽樓日記》),“務取直接譯而不取重譯”(《〈鬱達夫所譯短篇集〉自序》)。他認為轉譯本未必都很高明,經過他人之手後,原作的風貌可能會受到影響,“難免有近視眼看匾額的瞎子之爭”。從原文翻譯當然是最為理想的,但譯者在翻譯時要受語種和譯本這兩種客觀條件的限製。因而鬱達夫在主張直接譯的同時,並不反對轉譯,不過他以為這“須在萬不得已的時候,才能用此下策”(《夕陽樓日記》)。同時他根據自己閱讀外國譯本的經驗,指出轉譯“當以德譯本為最後的憑借,因為德國人的譯本,實在比英、法、日本的譯本為更高明”(《〈鬱達夫所譯短篇集〉自序》)。我們都知道鬱達夫精通日、英、德等外文,由此我們可以理解鬱氏主張直接譯的心理,這裏麵既有自身所掌握外文水平的客觀因素,也包含著鬱氏主觀上對自己外文水平的自信。但從當時中國譯界的客觀實際來看,像鬱達夫這樣的人才的確是極為少數的,如果按照他所說的標準來要求當時的譯界,未免有標準過嚴、過高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