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居在煙雨朦朧裏如同雲霧裏的月池瑤台,縹緲不似凡間景物。清水湖如蒙了水霧的鏡麵,秋雨絲絲,打出迷人的水渦,如同水麵開出迷離的花。
她扶著煙雨橋的白色欄杆,凝著那一座仙境般的宮闕,久久不敢移步。手早被雨淋透,冰涼透心。
她在害怕,鳳流毓那樣的人兒,不是凡世塵俗中人,遲早要歸於屬於他的地方。她是早知的,如今卻是不願。原以為習慣了失去,可如今卻覺得自己再無法承受失去。
“娘娘?”漱蘭體貼地遞過帕子,“擦一擦手罷。濕了涼!”
“嗯。”她回頭來接過帕子,漱蘭接觸到她冰涼的手指,不由哆嗦了下。
她露出些微的笑意,接過傘,吩咐道:“漱蘭,你、先回宮罷。回去照看好太子,這裏,我自己進去便得了。”
聞言,漱蘭忙地俯身,“娘娘一個人,奴婢不放心。太子自有其他的宮女照料,娘娘還是讓漱蘭留下伺候著罷。”娘娘心事重重,如此讓人不放心,她怎可離去?!
她靜看了漱蘭一會,露出融暖如春光般的笑意,將傘塞回漱蘭手裏,“不必擔心我,我隻是去看看敏王殿下。別的人照看太子,我不放心。隻有你去,我才安心。”言語,淡淡一笑,人已走進密結的雨絲中。
漱蘭愣了會,趕緊追上,替她擋雨,“娘娘——”
她回眸一笑,如夜光流螢,逶迤光邐,漱蘭看得呆了,她已邁開步子,留下漱蘭怔愣原地,傘歪了猶不自知。
清心居的殿門,隻有一人守衛。她目光略掃,便認出是年前普渡寺裏與無殤一道衝進的那個男子。那人見她,冷厲的眸裏分明地掠過一絲訝異,旋即略一拱手,身子微讓,態度不卑不亢。她微頷首,舉步走進殿內。
一路行進內殿,竟連個宮侍也不曾見到,她微感訝異,偌大的宮殿,清寂安靜得讓她心生不安。
她的腳步細碎無聲,跨進內殿的當兒,腳無端地抽了下,眼皮也跟著跳動,她遲疑起來,有了不好的預感,覺得這一進去,必有災劫。
遲疑了一會,她甩了甩頭,不由莞爾,何時,那個無所畏懼的媚煙池竟變得如此小心翼翼了?!
殿內傳來劇烈的咳嗽,她的心一緊,快步進去。
茜紗窗下,鳳流毓細弱的白色身影如攏翠山色裏的一縷漂遊的霧靄,他似有所覺,極力壓製咳嗽,慢慢地轉過身來,看到她,身子明顯地一僵。清寂安詳的麵容忽然散發出一種盎然的生氣,綻開迷蒙如雨的光彩。
她怔在原地,看他青灰的麵上,那雙漆黑的眼眸裏滲出一絲動人的光澤,漸漸如水墨漾開,柔和而馨香。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隱約明白那樣的柔和是因何而生,無端地感到悲涼淒清。曾經,那便是她要的。毀了他,毀了神、毀了佛!可如今——
鳳流毓忍不住又咳了起來,那樣似要將心肺嘔出來的咳嗽讓人心驚,她容色憂傷,驚忙過去替他撫背順氣。單薄的白色衣衫下,她竟隻摸到堅硬的骨頭,心中又涼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