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人溫柔地俯視著他，伸出手摸摸他的頭，她的容顏朦朧一片，不知是被那時候他眼睛裏的淚水所遮蔽，還是被時光歲月所模糊。女人說：“別怕，媽媽很快就會去找你，一定。”
從那時候起，他再也不會相信什麼“一定”的事情，唯有謊言和善變構成了他的整個童年。
“你還在畏懼著什麼，你太過膽小。”禹軒五指用力，捏得俞長雲肩部的衣服皺成一團，俞長雲吃痛，禹軒繼續在他耳旁說：“你覺得離那個女孩很近是吧，至少在現在你還能看見她，看著她一身紅裙，僅僅在這種距離眺望著她，就覺得心滿意足，開開心心了吧。”
“我……”
“可是你不知道下一秒究竟會發生什麼，不知道她在明天會不會忽然間就穿上嫁衣，和別人拜天地，你能預知或者阻止這一切嗎。”禹軒伸雙手按住俞長雲的雙肩，與他麵對著麵，以其他人都聽得一清二楚的聲音說，“至少去試一試，正因為與她有關的所有事情都會被某種東西輕易改變，所以你才要在現在把希望牢牢地握在手心，至少跟她說一聲，‘你很喜歡她’。”
俞長雲瞪大雙眼，微微張著嘴。鄧家主好奇地左看看他女兒，右看看俞長雲，最後端詳著禹軒，注意到他的人都會認為他在強憋著撫掌大笑。
接下來的事情他不想再次插手，他也沒有什麼能力再插手什麼，禹軒退讓開來。俞長雲微微顫抖著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按著膝蓋，禹軒看了看他腿膝蓋的位置，朝他搖頭說：“你就不用站起來說了吧，你腿上的傷……”
“我希望某些話能站起來說，禹軒哥，我和你不同。”俞長雲回頭一笑，“你哪怕躺在地上，也不會有人不認為你是站著和他們麵對麵，目光平齊，可是我不行。我坐著就是坐著，比別人矮上一頭，有時候站起來，別的人都會俯視著我，好像我跪在地上似的。”
“你自己所想罷了。”禹軒回答。
“小澄，或者你叫鄧芙梨。”俞長雲喚出鄧芙梨的名字，“兩天以前，我受師父所托，去天塹山穀那邊試驗，我絕沒有想到，兩天以後我會以這樣的情形見你。”
“我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我以前讓師傅騙了你，一切的責任都在我。”鄧芙梨低下頭，避開了某人的目光。
“但是我很高興，真的，我比以前在機械鋪見到你的時候，更高興。”
鄧家主微微側頭，在他旁邊的女人，微笑說：“阿穎，怎麼樣，看到這兩個小年輕的春意盎然，是不是想起我們以前的時光呢？”
“這麼大的人，我們家最不正經的就是你，以前你我都是一窮二白，但如今終於打拚出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女兒吃苦，快好好看看那個叫俞長雲的小青年是不是正人君子，有沒有才華倒是其次，主要要看品格，看人這一方麵還是你行。”那女人白了他一眼，輕聲說。他們兩個的對話聲音很小，沒什麼人注意到他們在交談。
“我……我很……”俞長雲憋紅了臉，那句話他實在說不出口，他很害怕一些事情，即使它現在不太可能發生。
“一個老實人，看來以後我們的女兒能夠欺負他。”鄧家主輕鬆地對女人說。
“你也不看我們女兒在外人麵前是什麼樣，在家裏你寵著她，你就以為她是嬌蠻大小姐了，在外人麵前不知道有多文靜。”
“哦，這倒是。”鄧家主摸摸後腦勺。
鄧芙梨再也忍不住，她抬起頭瞪著俞長雲，“你很什麼？”
俞長雲覺得在此時他有一股莫名的勇氣，他在平日絕不會有這麼大膽的舉動，但一刻之前與他對峙的那張臉龐，那雙眼睛裏蘊含的某種刀鋒般的東西，忽然間在他的腦海裏劃出一道亮白的痕跡。俞長雲抬起頭，逼視著，簡直就是一頭從深淵狹縫中一躍而出的憤怒白兔，“小澄，你以後能和我一起操縱神州號，完成師父的願望嗎？”
“啊。”鄧芙梨羞赧難抑，卻十分困惑。
“那樣……”俞長雲說，“我就能和你綁在一起了，說不定是永遠。”
鄧芙梨瞪大眼睛，“你想捆綁我的一輩子？”
“不！”俞長雲認真地說：“我想讓你綁住我的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