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遺著托付弟子完工(1 / 1)

李歐梵回憶說:“我印象中的劉若愚先生,是一個充滿了內心‘緊張’的人,這一種tension(緊張、張力),我覺得不僅是懷才不遇,而是得自一種主觀的心理狀態;他可能覺得周圍的人都無法達到他內心的要求,不論在學術上、思想上、情緒上,劉先生都不能淡泊為誌,而想追求一個至高的境界,而這一個境界畢竟達不到,甚至往往為現實所困。”為了減輕心理緊張的壓力,劉若愚養成了飲酒、抽煙的習慣。1982年,他聽從醫生的勸告,把煙戒了。夏誌清回憶說:“劉兄身材不高,臉圓圓的,早年有些胖,頭發很烏很厚,嘴裏老含一根雪茄,看來有些像照片上的大導演劉別謙(Ernst Lubitsch),雖然導演的猶太鼻子和他嘴裏咬著的雪茄,都比若愚的更為肥大。那次紐約見麵,嘴裏並無雪茄,若愚很得意地對我說,煙酒不應兼嗜,早已聽從醫生的話,把煙戒了。”但嗜酒的習慣卻未能改變。李歐梵回憶說:“我們在韓國開會,參加的各位學者酒量都不行,在蜀中無大將的情況下,我變成了劉先生的酒友,早上喝啤酒,晚上喝威士忌。”夏誌清回憶說:“印象中,英國學界人士更愛杯中物,因之英國留學生比美國留學生更易養成飲酒的習慣。我同若愚初交,即看出他嗜酒,但從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他的酒量愈練愈大,人也變得不像初交時容易親近。有些朋友醉後人更風趣、更瀟灑。若愚兄則反是,醉後人變得難以相處,脾氣更大。”由於家庭變故、工作緊張、嗜好煙酒等原因,劉若愚的身體健康受到了嚴重損害。1986年3月,劉若愚因檢查到喉癌住進斯坦福大學醫院。動了手術後回家療養,兩個月後,即於1986年5月26日與世長辭。消息傳開,不僅美國漢學界為痛失大將而震驚,遠在北京大學的陳貽焮教授也不覺淚如泉湧,他哀悼劉的早逝,也為自己無緣見到劉而深感遺憾!此前陳教授已經代表北京大學中文係致函邀請劉若愚來北大講學,誰知天不假以年,劉若愚未能親口將他的學術在他的祖國傳播開來。

劉若愚在病榻彌留之際,最放心不下的是他的最後一部英文專著《語言·悖論·詩學》的出版問題。

在《語際的批評家》出版前後,劉若愚即已開始從語言本身的自相矛盾性(the Paradox of Language)這個題目來探討詩學,同時也等於進一步研討道家、禪宗的美學。1984年秋季,劉若愚在羅特格斯大學做客,夏誌清邀請他來哥大演講,題目即為《詩與語言之自相矛盾性》。他講得很精彩,更讓夏教授感到若愚兄未克成書而先走一步,乃學術界莫大的損失。好在劉若愚的大弟子林理彰教授來信說“先師授權”,囑他把書早日補成。得悉這個好消息,夏教授感到很欣慰,因為林理彰被美國漢學界公認是劉教授的大徒弟,剛寫了本專著譯介《滄浪詩話》,由他整理、補充先師遺著,一定是十分勝任的。夏教授真希望由林理彰補成的劉氏遺著,在西方文學理論家間發生巨大影響。

林理彰果然不負所托,經過他精心整理而不失真的《語言·悖論·詩學》(Language-P arado x-Poetics:A Chinese Per-spective)於1988年在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出版。林理彰在該書的《整理前言》中寫道:“1985年到1986年冬天,當劉若愚教授突然病倒的時候,他剛剛完成了這本書的初稿。盡管書中一些地方有倉促的痕跡,如果健康允許的話,他將做進一步的修飾,當然它現在的樣子也可以出版。當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同意將此書出版的時候(他是在1986年5月逝世前幾周才接到這個消息),他非常高興和滿意。在此期間,他要求我雖然此書稿尚缺少足夠的修改、翻譯、論證、結論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還是要盡力使它能夠出版,並且還希望我盡可能地少做更改。我試圖實現他的這些願望。經過我的編輯最後出版的這本書依然絕大多數都是他的意思。我沒有多做貢獻,僅僅為了風格一致或簡潔起見重寫了某些段落,增加了一些參考注釋,為了前後連貫重寫了注釋和目錄,增添了一些過渡性的詞語、句子、短小的段落,因為在這些地方陳述似乎太突然或不連貫。這樣的調整和更改以及其他基本重寫的段落放在括號裏以表明屬於我的作品。我還準備了索引,重新打印了整本文稿。”為先師整理出版著作乃是對老師學術最好的繼承和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