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燈(1 / 1)

槐花巷的紙燈籠在夜風裏搖晃,投下細長的影子。沈培文蹲在青石板路旁,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銅燈表麵的饕餮紋。這盞燈是他三天前在鬼市淘來的,鏽跡斑斑的青銅燈座,燈盤裏還凝著幾滴發黑的蠟油。

\"明代的老物件。\"攤主當時豎起三根手指,\"三百年前點過陰燈的。\"

現在想來,那句\"點過陰燈\"實在蹊蹺。沈培文把銅燈揣進帆布包,起身時後頸突然掠過一絲寒意。巷口的槐樹沙沙作響,他分明記得來時這棵樹已經枯死了。

手機在褲袋裏震動,是助理小吳發來的定位。沈培文瞥了眼屏幕,導航顯示距離騎樓老街還有八百米。他拐進一條窄巷,牆頭垂落的紫藤在月光下泛著青白,像是無數懸空的手。

忽然有水滴落在後頸。

沈培文僵在原地。嶺南四月的夜不該這麼冷,那水珠順著脊梁滑進襯衫,凍得他打了個寒戰。頭頂傳來窸窣聲,他緩緩抬頭——

紫藤花叢裏垂著雙繡花鞋。

猩紅的緞麵,金線繡著並蒂蓮。鞋尖正對著他的天靈蓋,一滴暗紅液體從鞋底滲出,在月光下泛著油光。沈培文聞到濃重的血腥味。

手機啪嗒掉在地上。他想跑,卻發現雙腿灌了鉛似的沉。繡花鞋開始晃動,紫藤枝條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有東西要掉下來了。

\"別看。\"

冰涼的手捂住他的眼睛。沈培文聽見身後傳來清脆的鈴鐺聲,像是古刹簷角掛著的銅鈴。血腥味被檀香衝淡,那隻手的主人低聲念咒,語調像是寺廟裏早課的梵唱。

銅鈴聲越來越急。

沈培文感覺有風從耳畔掠過,帶著紙錢燃燒的焦糊味。等他終於能睜開眼時,巷子裏空無一人。月光照著牆頭完好無損的紫藤,他的帆布包躺在地上,銅燈滾出來半截,燈盤裏的蠟油不知何時變成了暗紅色。

手機屏幕還亮著,導航顯示他站在騎樓老街23號門前。

朱漆剝落的門板上,貼著一張泛黃的符紙。沈培文湊近細看,符咒是用朱砂混合某種黑色液體寫的,邊緣有細小的裂紋。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碰,符紙突然自燃,青綠色的火苗躥起三尺高。

門吱呀一聲開了。

濃重的黴味撲麵而來。沈培文打開手機電筒,光束掃過積灰的雕花屏風,照出正堂供桌上密密麻麻的牌位。最前麵的牌位寫著\"沈公明德之位\",落款是萬曆四十二年。

供桌中央擺著盞青銅燈,和他包裏的一模一樣。

\"沈家後人?\"

沈培文猛地轉身。穿黑色唐裝的男人倚在門框上,指尖轉著枚銅錢。月光給他蒼白的臉蒙上青灰,右耳垂掛著枚玉蟬,在黑暗裏泛著幽幽綠光。

\"我、我姓沈,但祖籍潮州......\"

\"萬曆年間沈明德官拜禮部侍郎,因私煉陰兵被滿門抄斬。\"男人踱步進來,銅錢啪地按在供桌上,\"唯一的幼子被乳母抱著跳了井。\"

沈培文後退半步,後背抵上冰涼的屏風。男人拿起供桌上的銅燈,燈盤裏突然騰起幽藍的火苗。

\"知道什麼是人燈嗎?\"火光照亮他嘴角的冷笑,\"把活人天靈蓋揭開,填入鮫人油,燈芯從喉管插進丹田。這樣的燈,可以燒三百年。\"

銅燈突然變得滾燙。沈培文慘叫一聲甩開帆布包,燈座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供桌上的牌位開始震動,男人臉色驟變,甩出銅錢擊向沈培文身後。

符紙燃燒的劈啪聲中,沈培文看見屏風上浮現出無數人影。那些影子沒有腳,裙擺下空蕩蕩的,正朝著供桌蠕動。

\"快走!\"男人扯下耳墜摔在地上,玉蟬碎成齏粉,騰起青煙化作屏障。沈培文被他推出門時,最後瞥見供桌上的銅燈滲出血來,順著饕餮紋路爬滿整張供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