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煙屏障外傳來指甲抓撓木門的聲音。沈培文跌坐在騎樓廊柱下,冷汗浸透的襯衫緊貼著後背。月光忽然暗了,他抬頭看見二樓的雕花木窗上貼滿黃符,符紙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像無數掙紮的手。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穿絳紅旗袍的女人倚著廊柱,指尖繞著串五帝錢。她耳垂上綴著對鎏金嵌紅寶的耳墜,在黑暗中泛著血光。沈培文注意到她旗袍下擺沾著紙灰,隨著走動簌簌飄落。
\"蘇九真。\"黑衣男人從老宅閃身而出,玉蟬碎片在掌心聚成羅盤,\"你們走陰客也敢碰守燈人的因果?\"
銅錢突然繃直成線。蘇九真甩出錢串纏住林青崖手腕,五枚銅錢分別壓在神門、大陵、太淵三穴:\"三天前荔灣湧浮屍案,死者後頸有銅錢狀灼痕——林先生不覺得這手法眼熟麼?\"
沈培文突然劇烈咳嗽。他摸到喉結下方凸起硬塊,皮膚下遊動著蛛網般的黑線。林青崖臉色驟變,扯開他衣領——鎖骨位置赫然浮現饕餮紋,與銅燈上的圖案如出一轍。
騎樓深處傳來紙紮人嬉笑。
蘇九真甩出張黃表紙,咬破指尖畫符。符紙化作灰鶴振翅飛入黑暗,片刻後傳來布帛撕裂聲。林青崖趁機抖腕震開五帝錢,銅錢落地竟發出金石相擊之音。
\"他被種了燈引。\"林青崖並指按在沈培文眉心,\"子時前找不到銅燈本體,饕餮紋爬到印堂就會——\"
話未說完,整條騎樓老街的燈籠同時熄滅。
黑暗中亮起兩點猩紅。沈培文聽見紙紮鋪方向傳來軲轆聲,像是老式紡車在轉動。蘇九真突然甩出把紙傘撐開,傘麵繪著的鍾馗在月光下睜開雙眼。
\"閉氣!\"
腐臭味撲麵而來。沈培文屏住呼吸的瞬間,看到街角轉出架紙紮馬車。四匹紙馬眼眶裏跳動著綠火,車轅上坐著個穿壽衣的老嫗,懷裏抱著盞青銅燈。
林青崖甩出七枚銅錢釘入地麵,北鬥陣成的刹那,紙馬車突然加速。老嫗幹癟的手指插入燈盤,摳出團黑乎乎的油脂抹在紙馬眼睛上。紙馬頓時昂首嘶鳴,蹄下騰起青煙。
\"是陰兵借道!\"蘇九真將傘柄插入青石板縫,\"進傘陣!\"
傘麵鍾馗突然躍出,巨劍劈向紙馬車。老嫗懷中銅燈爆出青光,燈盤裏凝結的蠟油開始沸騰。沈培文突然抱住頭慘叫,鎖骨處的饕餮紋如活物般扭動。
林青崖咬破舌尖噴出血霧,血珠在空中凝成符咒印在沈培文額頭。蘇九真趁機甩出紅線纏住銅燈,紅線剛觸及燈座就燃起幽藍火焰。
\"這是陰司業火!\"林青崖拽回紅線已然來不及,火焰順著紅線躥向蘇九真手腕。千鈞一發之際,沈培文突然撲向銅燈,饕餮紋與燈座產生共鳴,沸騰的蠟油瞬間凝固。
紙馬車在十步外轟然解體。老嫗的壽衣裏飛出無數紙錢,每張紙錢上都寫著\"沈\"字。蘇九真抄起張燃燒的紙錢細看,忽然冷笑:\"原來沈老板是萬曆四十二年那場血祭的嫡係血脈。\"
沈培文跪坐在地,手裏攥著塊從銅燈底座脫落的玉牌。玉牌正麵刻著\"明德\",背麵是幅陰刻的煉燈圖——數百個赤裸的人體被鐵鏈鎖在燈柱上,天靈蓋燃著青火。
林青崖撿起玉牌,瞳孔猛地收縮:\"這不是普通的人燈,是七星續命陣。\"
遠處傳來第一聲雞鳴。
蘇九真突然用紅繩係住沈培文手腕,繩結處綴著枚開元通寶:\"既然林先生要保這個活燈引,不如我們做筆交易。\"她指尖拂過銅燈表麵,刮下些黑色蠟油,\"我要查荔灣湧浮屍案的真凶,你要解七星續命局的因果——不如共走一趟陰陽路?\"
林青崖耳垂傷口滲出血珠。他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從懷中取出個犀角雕的燈台:\"明日戌時,城隍廟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