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的城隍廟浸在血色的晚霞裏。沈培文摸著腕間銅錢，發現開元通寶背麵凝結著霜花。蘇九真蹲在廟前燒紙，黃表紙在火盆裏蜷縮成蛇形，忽然昂首咬住她的指尖。
\"時辰到了。\"她甩開紙蛇，血珠滴在火盆中騰起青煙。
林青崖取出犀角燈台。當第一顆星子亮起時，燈台表麵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陰刻文字。沈培文突然聽到水聲，轉頭發現廟前石獅眼中流出黑水，地麵浮現出濕漉漉的腳印。
戲台幔帳無風自動。
原本褪色的\"出將入相\"匾額變得嶄新，朱漆匾上卻寫著\"孽鏡台\"。蘇九真扯斷紅繩，銅錢落地發出空響——聲音像是從深井裏傳出來的。
\"跟著銅錢走。\"她往沈培文嘴裏塞了片柳葉。
地麵開始傾斜。沈培文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影子粘在戲台上，而身體正在往\"孽鏡台\"方向滑去。林青崖點燃犀角燈，幽藍火光裏顯現出無數懸空的鐵鏈，每根鐵鏈都拴著盞青銅燈。
戲台突然翻轉。
沈培文抓住鐵鏈的刹那，整個世界倒轉過來。他看見台下坐滿紙紮人，慘白的臉上點著胭脂，手中攥著寫有生辰八字的戲票。台上正在演《目連救母》，扮演惡鬼的武生突然轉頭——那張臉竟與銅燈上的饕餮紋重合。
\"別看戲文。\"林青崖用銅錢貼住他後頸，\"這是陰司過堂。\"
鼓點驟急。判官裝扮的老生甩出水袖，袖中飛出數十張狀紙。蘇九真淩空抓住一張，狀紙上的血字突然遊動起來，化作小蛇鑽進她袖口。
\"萬曆四十二年七月初七，沈明德獻童男童女各四十九人，於七星潭煉製續命燈。\"她每念一句，戲台就滲出一層血，\"證人沈王氏。\"
沈培文渾身發冷。他看到有個婦人從戲台地板浮上來，懷裏抱著繈褓。婦人抬頭時，沈培文認出這正是老宅供桌上的\"沈公明德\"牌位旁供奉的沈王氏。
\"老爺說...說要用至親骨血做燈芯...\"婦人突然七竅流血，\"我把啟兒藏在井裏，但銅燈需要沈家血脈續火...\"
鼓聲變成心跳聲。沈培文鎖骨處的饕餮紋開始發燙，他看見戲台兩側升起七盞青銅燈，每盞燈芯都是截指骨。林青崖突然割破手掌，將血抹在犀角燈上。
火光暴漲的瞬間，沈培文看到驚人一幕——七盞青銅燈的火光裏都映著林青崖的臉，最中間那盞燈的燈芯赫然是枚玉蟬。
\"原來守燈人就是人燈。\"蘇九真冷笑，\"你們林家祖輩守著這個秘密，難怪要阻止我查案。\"
戲台開始坍塌。紙紮觀眾發出尖笑，沈培文看見自己的影子被鐵鏈拖向中央燈盞。千鈞一發之際，沈王氏的鬼魂突然撲向林青崖，將他耳垂傷口結的血痂扯落。
血珠滴在狀紙上，浮現出新的字跡：\"崇禎三年，守燈人林氏私放沈氏遺孤，觸犯陰律當受剜心之刑。\"
\"所以你們林家世代為燈奴贖罪？\"蘇九真甩出紅線纏住下墜的沈培文，\"但這小子身上的饕餮紋已經覺醒，七星續命陣要成了！\"
林青崖突然捏碎犀角燈。無數亡魂從燈中湧出，撕咬著戲台上的鐵鏈。在空間徹底崩壞前，沈培文聽到他在自己耳邊說：\"明日卯時去西來初地，井裏藏著真正的...\"
黑暗吞沒了最後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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